又是那股噬魂夺魄的冷梅香,却不同于上次的漫漫逶迤,这一回,它以排山倒海之势,劈头向白织扑来,将她整个人笼在漫天的香气勾成的纱缦之中,不留一丝罅隙。
白织不由得闭上了眼,像是第一次学会呼吸的婴儿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清冷,悠长,仿佛跌入了一个梦境般,却不愿醒来,只想沉沦其中。
“你能看到第13号格子?”执着的声音再次在白织耳边奏响,每一个音符,都不依不饶。
当然能,她模糊地点了点头,费力地寻回一丝魂魄,想尽快的让自己回到现实中与眼前之人了结这桩扰人清幽的琐事,然后一梦不醒。
这般想着,白织便努力地唤回了一丝理智,当她再次睁开眼,爬出刚才冷梅香编织的梦境中时,却又似跌入了另一个梦中,一个她穷尽毕生词汇,也无法描绘形容的美梦。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这样细心地打量一个男子。
咫尺之间,双眼之前,这个人,美得像一尊神。
他琥珀般澄澈、蜜糖般浓稠的双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似乎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毫无悬念地跌倒在其中溺毙身亡。琉璃般清透的瞳仁映尽这世间所有的美景,但是这美景却统统抵不上他眼角眉梢的万分之一,再探进去,眸色变得深幽,像是沉蓝夜幕中点点萤火,竟然逸出丝丝忧伤。
他新月一般细薄的嘴唇微微轻启,好像在说着什么,白织听不清,只觉得一阵低语在自己耳畔呢喃,像是梦呓。
“你能看到第13号格子?”
“能,就在墙角。”
“格子里有一把剑?”
“有,一把青铜剑。”
“很好。”夕尘抚了一下眼尾,对着仍旧举着手机,却没什猛料也没拍到的一众人群轻道,“觅哀阁最后一个格子的主人已经选定,就是这位白姑娘,诸位请回,慢走不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深深遗憾与不满,作鸟兽散。
“乖乖地在这等着。”夕尘用眼尾扫去了觅哀阁中最后一抹人影,裹挟着一身高冷的仙气,缓缓踱上了楼梯。
“唔。”白姑娘似乎还沉醉在刚才的梦境中乐不思蜀,中了蛊一般,真的如夕尘所言乖乖地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扔在了水晶茶几旁的靠椅中。
好软……
白织一边蠕动着腰肢感受着身下的柔软,一边继续大力下压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屁股上,试图将柔软享受到底。
“喵!”
“啊!”
沉静似水的觅哀阁突然惊起两声惨叫,一猫一人,不同语言,却是同样的凄厉。
白织拢了拢被吓得飞起的长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瞪着正瘫在靠椅上惊得乍毛的猫咪,一人一猫,一个梳着头发,一个理着发毛,神同步。
见此惺惺相惜的情景,白织不由得感叹了一番,然后,那粘在猫咪身上的,冒着森森绿光的眼神便再也离不开了。若不是亲眼所见,立在白姑娘面前的只是一只宠物猫,而单看白姑娘那双色迷迷的眼神,真的会误认为,此刻坐在她对面惹得她芳心荡漾春心泛滥的,是一枚花样美男。
而纵观眼前这只猫,颈围胸围腰围,统统欠奉,讲得好听一些,它是一只脸很小的猫;讲实话便是,它是一只三个肉球串在一起的关东煮,脸小是因为身体太肉太庞大,不得已而反衬之。
面对着这样一只肥到人神共愤,连呼吸都带着淡淡肉香的肥猫,白织二话不说,一头扎上,奋不顾身地将其纳入怀中,当然,冒着差点闪到腰的危险,不由分说地夺去了猫咪的初吻后,极负责任地说,“呀,今后跟姐混吧,姐罩你。”
果然是白姑娘的彪悍作风,见到“美好”的事物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即冲上拿下,管对方是死是活,是人是猫。
“白痴……”
冷梅的清香再度袭来,白织不顾肥猫的欲拒还休,下意识地将它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一脸讪笑地看着乘着仙气款款而来的夕尘,只见云雾缭绕中,两根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页纸片便如雪花般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臣接旨,谢主隆恩。”
白织双手捧着纸卷,深深地向下叩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白皙的小脸一瞬间便涨得通红,似要爆开一般。
你以为你智商赛柯南,本姑娘却不是毛利兰!
休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收买我高大上的灵魂。
白姑娘偏过头去,大义凛然地推开手中自以为是空白支票的纸卷,心中碎碎诅咒,将眼前人剁成了饺子馅儿。
可足足过了半晌,夕尘却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抚了一下细长的眼尾,须臾之间,媚态万千。白织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推理的涟漪:莫非,见识到本姑娘如此高风亮节,支票在前,也视若冥币的高傲身姿后,他开始放弃初衷改用美色来腐蚀我……转念一想,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听说狼吃羊,还没见过狼怕羊的。
只是,一刻钟之后,她才搞懂,自己是羊,不是狼。
然后,一星期之后,她痛彻领悟,自己是羊,却正好不是百战百胜的喜羊羊。对方是狼,却偏偏不是高呼着“我一定会回来的”次次战败的灰太狼。
人生的大喜大悲,总是来得太快。
“白痴。”夕尘低语轻唤,“你在做什么?”
“等死。”白织嘴角上扬,目光如山水般宁静。
“你当过格子铺的卖家么?”
“没。”
“那你现在是了。”
这般说着,不待白织反应,夕尘便带着滚滚而来的高贵冷艳,牵起了白织的右手,拈花一般拈起了水葱般白嫩的食指,盈盈地置于自己绯色的薄唇之间。
白织头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被樱花的花瓣吻到了一般,一股朦胧的醉意蹭地飚至心尖,颊上的两抹嫣红像是跌倒了染缸里泡了几天几夜似的。
“啊!”
一声踩到猫尾巴般的哀嚎,响彻云霄。
“你,你属狗啊,干嘛咬我!”
白织哀怨地看着自己食指指尖渗出的滴滴鲜血,一边叫疼,一边反胃,刚刚心尖的美梦做得正酣,却转瞬化为眼前的噩梦。而始作俑者的大恶人,正端着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冷艳,拽着白姑娘血淋淋的爪子生生地往纸上按。
本人从即刻起将全部身心献于觅哀阁,掌管第13号格子的全部事宜,以守望者之身份与觅哀阁阁主,狩猎者夕尘合作,听其言,奉其令,不得擅作主张,不得有任何逾越之言行。坚决执行美国军队对待同性恋情问题上“Don't Ask, Don't Tell”,即“不问不说”的态度,少开口,多做事。如有违反,任凭阁主处置。
守望者——白织
白织狠狠地盯着自己名字下还未干透的血手印,看着这一大篇半明不白的文字,什么“13号格子”“守望者”“狩猎者”“不问不说”“任凭处置”,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
“法律上,它叫劳动合同书,对于你,这个东西叫做——卖身契。”
夕尘指了指纸卷最下面一行比尘埃还小的字眼,“看见没?”
见白织仍一脸白痴样,他挑了挑左眉,耐心地俯下身来,神色妩媚,言语轻柔,“我就不详细的解释给你听了,以免侮辱你的智商,摧残我的智商。简而言之,你现在就是卖身给觅哀阁了,不长,就卖一辈子。”
白织还没等将口中的那口气提起来,便猛地扑向未来的老板,一把抢下他手中的“卖身契”,塞到嘴里,嚼也不嚼地一口咽下,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原来白姑娘的口味如此清奇,喏,给你。”夕尘如沐春风将手中之物呈递过去,“吃这本吧,《中国古代史》,658页,祝你好胃口。”
说罢,扬了扬手中还印着血手印的契约,款款沿着楼梯向阁楼上飘去,几步之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以后唤我阁主便好,至于你身后的那只肥猫,除了吃和睡,我暂时还没发现它有其它的功能,至于你,最好不要像它一样。”
“什么!”白织和猫咪一起敢怒不敢言地将哀怨委屈的眼神剑指夕尘。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A货何其多,白姑娘,本着对全人类负责的义务,我要试用你一下。”
“试用?”白织咀嚼着这两个字,愣愣地看着夕尘。
“嗯。”夕尘点了点头,“把13号格子中你所说的那把青铜剑拿出来,给我。”
“你长着一双手只是为了装饰好看咩?”白织翻了翻白眼,嘴中吐着槽,腿却不听使唤地向那个放着青铜剑的格子走去。
“确实如此。”夕尘举起那双女人想拥有,男人想占用的完美双手,看着白织走向了那个在他看来根本是空无一物的墙角。
然后下一刻,半个心跳的时间,他只看到白织突然俯下身去,似灵猫般猛地向上一蹿,一把泛着寒光的青铜剑便被她凭空抓在了手里。
“试用通过,明天上班,慢走不送。”夕尘接过了那把青铜剑,转身走向阁楼,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P.S.出去浪了几天,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