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这一回中贾母得知刘姥姥来了大观园,让人留住她,在秋爽斋晓翠堂设宴招待,借此对秋爽斋的布局和布置有了细致的描述。
秋爽斋是贾探春在大观园的住所,让我们一起透过秋爽斋的布局看探春有着怎样的意趣才志。
提起“秋爽斋”这个名字,就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秋高气爽,舒适宜人的景象。
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室内的陈设一目了然,视野上也非常通透、敞亮,就如探春这个人一样。
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各种名人法帖”、“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如树林一般的笔”,由此可以看出探春工诗善书,不拘于某一个名人,涉猎广泛,而且勤于练习书法。这与她处事冷静的性格也有关。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
意思大概是:闲静自得的风骨格调,好似烟云舒卷自如;生活在山水之间,有田野之趣。
米襄阳,即北宋的米芾。因他是湖北襄阳人,所以也称米襄阳。米芾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北宋四家”,这四位大家,都以书法著名。烟雨时节,云雾缭绕。历史上,米芾与其子米友仁的绘画风格,被称为“米氏云山”,不讲究精细描摹,更追求意境之美——“不取工细,意似便已”,这也是中国写意画之核心。
这个装饰性的题画联汝窑花囊、水晶球儿的白菊,点缀了探春的闺阁生活,反映了探春意趣高雅、阔朗的思想志趣。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由大鼎联想到大禹铸九鼎,九鼎成为国家礼器,象征着天命和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力。
探春的才志被女儿身束缚,假如她是男儿,贾府在她的管理下会不会力挽狂澜?
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白玉比目磬,是一种打击乐器,后来也指法器。
作者连用八个“大”来烘托秋爽斋的大方:“大理石大案”、“斗大的”、“一大幅”、“大鼎”、“大观窑”、“大佛手”、“拔步床”(又叫八步床,是中国传统家具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床。)有意思的是旁边挂着小锤,描写中唯一的一个“小”。
用磬来装饰,可能和探春的法家思想有关,而“小锤”或许是为了体现探春遵循礼法的同时又注重分寸拿捏,不至于刻板。
那板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锤子要击,丫鬟们忙拦住他。他又要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与他说:“顽罢,吃不得的。”
大佛手是板儿和巧姐儿的牵线之物,为后文埋下伏笔。
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探春就连床都是选用的体型最大的“拔步床”。
贾母因隔着纱窗往后院内看了一回,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细些。”
梧桐为树中之王,相传是灵树,能知时知令。
《闻见录》:“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作为百鸟之王的凤凰身怀宇宙,非梧桐不栖。
《魏书·王勰传》“凤凰非梧桐不栖”凤凰择木而栖,后比喻贤才择主而恃。
凤凰的这种君子风范在姜子牙、诸葛亮身上也能找到影子,他们在没有遇到"梧桐树"前宁愿做一个平凡的钓者耕者。
庄子秋水篇中有云:“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鹓雏就是凤凰的一种。凤凰从南海飞到北海,只有碰到梧桐才落下栖息,可见梧桐之高贵。
探春被形容“老鸹窝里出凤凰”,她放的风筝是软翅子大凤凰风筝,而她居住的地方种植着梧桐,隐隐觉得暗喻“梧桐栖凤”,我们通过文本对探春的描写,也能发现她的才,她的志,她对整个家族的考虑,她身上的主人翁意识,以及君子风范。
当她受限于女儿身时,即使有才华和志向远大,也不逾越礼法;但是一旦有了机会,被王夫人任命为协理管家之人,她身上的主人翁意识、理家才能立马展现,这在“敏探春兴利除宿弊”一回精彩呈现。
探春说她最喜芭蕉,她在诗社的名字叫“蕉下客”,我们前面聊到她室内一系列“大”的物件、布置,巧合的是,探春就连喜欢的植物叶片都是宽大的,而“雨打芭蕉”又具有非常美的意境。从这些可以看出她豪爽大气、开朗、豁达、乐观的性格。
总而言之,秋爽斋的布局和布置处处渲染和暗示着探春的气度不凡,她的心性和格局是极宽广阔朗的。她的眼界与见识,绝不仅限于小女儿家的针黹诗书、花花草草。她所看重的,更有礼法和规矩,还有家族的责任与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