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住豪宅拣废品的徐奶奶

“浅月，你能不能跟物业反映一下，咱们小区一期3号楼一楼西户，业主家小院堆满了废品，烂纸箱子和塑料瓶子。我带客户逛小区的时候，本来房子看得好好的，看到那一院子垃圾，感觉咱们物业管理太差劲，就又不买了！”大明皱着眉头跟我说。

“嗯？不可能呀。3号楼可是180平米的豪宅，那住得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怎么会捡垃圾，收废品呢？”我有些疑惑地说。

罗马小镇一共有三期，一期在两年前就交房了，二期虽未交房，但已经售罄，目前在售的是三期。

置业顾问带客户看房，一般只看售楼处附近的园林展示区和三期的样板间，偶尔有客户会提出要去看看已经入住的一期小区。他们是想看看小区的物业服务和交楼后的一些配套情况。

罗马小镇是海山市的高端小区，尤其是项目一期基本都是大户型豪宅，所以物业公司用得也是全国一流的英式管家服务公司。像大明说的那种乱摆废品的现象基本不会出现的，我很纳闷。

因为流失了那组客户，大明对物业公司耿耿于怀。于是，我带他一块去找物业公司的王经理，问问情况。

王经理见到我们，客气地安顿我们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倒了两杯茶水。

“王经理，那个一期3号楼一楼业主在小院堆放废品的事儿，您知道吗？客户看见后，说咱们小区物业管理混乱，就不买房了。”我开门见山地说。

“要不是那堆废品，客户就要订房啦！我都想投诉你们物业了！”大明紧锁着额头，有点生气地跟王经理说。

“大明，别这么说话，咱们跟物业是一家。听王经理说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听到大明说话有些不客气，我连忙打断他的话说道。

“王经理，你别介意，大明说话有点直，也是因为没有业绩着急才这样说的。”我解释道。

“这是我们物业公司的不对，浅月、大明，你们别生气。我先跟你们道个歉，因为我们物业管理的问题，影响了咱们的销售。”王经理微笑着连连道歉。

王经理迟疑了一下，他跟我们讲起了这户业主的事情。

这户住着一位老奶奶，姓徐，年龄70多岁。她唯一的儿子是原海山市财政局局长，半年前被双规入狱了，因为贪污腐败。

“啊！是财政局局长的母亲呀！那应该很有钱，干嘛要拣废品。”我诧异地问道。

“没听王经理说嘛，被双规了呀。”大明说。“那这套豪宅是不也是局长贪污的？国家怎么没有查封？怎么还会让他母亲住着呢？”

王经理见我们有这么多疑问，又感觉这件事比较敏感，就敷衍我们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老奶奶的废品，我会想办法给她找地方存放起来的。老人不容易，咱们都体谅一下。”

“浅月，我一会要开会了，咱们下次聊。”王经理喝了口茶水说。

我跟大明见状，不好意思再打扰王经理，就知趣地走了。

王经理跟我们说完徐奶奶的事，搞得我一头雾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回到售楼处，我见到顾北晨经理，跟他讲起了这件事。他听我说是一期3号楼一楼西户，忽然抬头跟我说：“那不是赵局长母亲的家吗？”

“你认识这户的老业主？”我反问道。

“当然知道，别忘了我是销售经理呀，咱们小区老业主、新客户，我大部分都知道。更何况，这一户住着这么重要的人物。”顾北晨说。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关于赵局长的。

那是去年10月份的一个上午，顾北晨正在办公室写销售说辞，忽然值班的置业顾问喊他，说有两个穿制服的人找他。顾北晨急忙出去，看到一男一女，他们见到他，出示了工作证，是海山市检察院的工作人员。

两人说是来执行公务，调查业主赵国平的房产相关事宜。可是顾北晨筛查业主信息后，发现并没有赵国平这个名字。

他们见查不到，就罗列了几个名字，都是赵国平亲属的名字，最后查出来3-1-102业主姓名是徐凤然，那是赵国平母亲的名字，而且那套房显示的是一次性付款。

他们又问了一下房屋总价、购房时间等情况，最后说要把合同、认购书等资料都要拿走。

“我当时害怕是骗人的，怕泄露业主信息，丢失资料，开始没敢给他们。”顾北晨说。

“那最后拿走没？还有你怎么知道业主儿子是局长的？”我好奇的问。

“我跟咱们领导宋总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请示了一下。宋总说，那不是财政局赵局长家嘛，据说当时买房的时候，还找过他要优惠。宋总说，只要有相关证件，让我还是要配合检查。”顾北晨说。

后来，顾北晨就把赵局长家购房的相关资料给了检查人员。他们走之前，跟顾北晨说让他保密，所以他也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没想到，这个赵局长真得有问题，还被双规了。”顾经理感叹地说。

时间大概过去两周，那是一个周六，罗马小镇三期8号楼开盘。那天推出200套房子，500人排队抢房，开盘就全部售罄，销售业绩非常不错。

因为人太多，下午客户陆续散去后，满售楼处及门口都是杂乱的单页和人们喝水丢弃的塑料瓶。

这时，一个老奶奶来到售楼处，她拿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低着头在拣地上的烂单页和空饮料瓶，但看得出不是售楼处保洁。

她的头发花白，稀少而枯稿，脸上布满皱纹，身材瘦小，后背有些佝偻。她穿着一件绿色发旧的上衣，袖口戴着一副深色的套袖，身前围着一个黑色的大围裙。

“这个收垃圾的老太太是谁呀？不过她帮收拾一下也挺好。”姚菁菁在销售前台说。

我们都不认识，我就去问了一下售楼处物业前台的主管乐乐。

她说，这是一期的业主徐奶奶。“徐奶奶！就是一期3号楼一楼那个徐奶奶吗？”我问道。

“是的，就是她。她很可怜的，儿子进监狱了，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平时就靠捡废品卖钱过日子，我们物业的都知道。”乐乐说。

听到这些，我有点心酸，就发动售楼处所有的置业顾问，收拾售楼处的废单页、纸箱子和空瓶子，把办公室里的也都收拾一番，全都给了徐奶奶。

她看我们这么热心帮她，感动地眼泪快要流出来，身体颤抖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因为东西有点多，徐奶奶一个人拿不回去，我就叫上大明一块帮她抬回家。她不好意思地连连说，不用了，说自己分几次拿回去。可拗不过我们的热情，就答应让我们帮忙了。

我们到了徐奶奶家，客厅是中式的装修风格，古香古色而又大气。墙上贴得是米色底咖色花纹的壁纸，沙发和茶几是雕花红木的，门口正对的墙上是一个红木的红酒、古玩架，方形、菱形的格子里没有任何摆饰，空空荡荡，但能看出以往的富丽堂皇。

沙发后面的墙面上，隐隐约约地能看出有挂画的痕迹。茶几上只摆放着一个陈旧的茶缸，阳台角落摆放着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显得与豪宅格格不入。

从客厅的阳台望去，是徐奶奶家小院，小院里搭起了一个小棚子，里面是徐奶奶捡的废品，有一捆捆纸箱子，塑料瓶子等等，有序整齐地摆放着。

“什么时候盖得小棚子，这样从外面看就好多了。”大明说。

我跟大明把东西放进小棚子里。徐奶奶热情地招呼我们坐沙发上，喝点水。

“那是咱们物业王经理安顿人给我盖的小棚子，咱们罗马小镇的物业真好呀！”徐奶奶说着，给我们端来两杯热水。

“徐奶奶，这么大房子就您一个人住吗？”我问道。

徐奶奶见我们这么热情，就跟我们聊起了她的故事。

徐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以前家里一直很穷，儿子在2岁时，丈夫就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她为了儿子一直没有改嫁，自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

徐奶奶为了供儿子上学，她学了编篮子的手艺。她白天种庄稼，晚上经常整宿编篮子，靠微薄的收入养育儿子。因为长时间弓着腰和熬夜编篮子，徐奶奶年纪大了，腰就弯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儿子见母亲辛苦，刻苦努力读书，考上了大学，一心要报答母亲。徐奶奶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因为很优秀，被分配到了政府工作，最终成为了海山市财政局局长。

徐奶奶说着儿子取得的成绩，眼睛里闪着光，满心欢喜。

后来，赵局长把母亲接到了城里住，并给她买了罗马小镇的大房子，一楼带个小院，让母亲闲暇时可以种点菜。可是，徐阿姨才到城里住了一年多，儿子就被查出贪污腐败，进了监狱，判了15年。

说到这里，徐奶奶伤心地流出了眼泪，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说：“我一直教育儿子，做人一定要正直，不是咱的绝对不能要。可是，他还是没经得住金钱的诱惑，犯了大错误，我真没想到呀!”

我拿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徐奶奶，手搭在她的肩头，安慰她。

徐奶奶说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儿子挣得干净钱买的，买这套房子的钱还有她卖老家房子挣得20万。政府调查过，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也没查封。

赵局长被带走的那天，跟母亲说：“妈，这辈子我穷怕了，所以就想挣好多钱，让妈过上最好的日子。后来受到诱惑太多，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妈，是儿子不孝。”赵局长哭着，跟母亲磕了个头就走了。

我听到这，心里也是一阵酸楚，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徐奶奶的儿媳妇听到老公被双规的风声，就提前偷偷去了国外，去找在外留学的儿子了，现在也没了消息。

徐奶奶说完，擦了擦眼泪说道：“哎，我这个老太太好久没跟人聊天了，今天跟你们两个孩子讲这些，心里痛快点。我看你们挺热情，我很喜欢你们。没耽误你们上班吧。”

“没有，没有。徐奶奶。谢谢你信任我们。”我连忙说。

“徐奶奶，您年龄都这么大了，收废品多累，身体能吃得消吗？要不然我们发动公司给您捐点款吧。”王明说。

“不用，不用，小伙子！谢谢你。”徐奶奶说。“我虽然穷，但还是有点积蓄，够我这个老太太平时吃喝、养老的。我拣废品卖钱，是为了给穷苦山区的孩子捐款，做点善事来给我那个儿子赎罪呀！”

徐奶奶说完，我和大明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夕阳的余晖通过窗户照进来，红彤彤的光映在徐奶奶的脸上，我仿佛看到了大爱的光芒。

后来，售楼处有了空饮料瓶、空纸箱子，废旧单页都会攒起来，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去给徐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