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身处浮岛,也要握紧柳条

认识简媜是从学生时代的美文赏析开始的,实话说,因为阅读量的匮乏,自己并不偏向于做一个文艺分子。只是当初喜欢这些听起来上口,细琢磨下又有味道的句子,就不免从各种碎片式的阅读摘抄下来许多。若论与简媜的相逢大概已经很久了,如果说文字都是有魔力的,那么这种魔法于她而言恐怕就是不受拘束,极富创意又非常美,每一次都总会让我充满期待她,又可以把简单的方块字拼凑成怎样洒脱的意境来。这一点,从她自1985《水问》问世起这长达二十年的写作生涯中的随性几句便可略知一二。

如果 有醒不了的梦 我一定去做 如果 有走不完的路 我一定去走 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 如果 如果什么都没有 那就让我回到宿命的泥土 让懂的人懂 让不懂的人不懂 让世界是世界 我甘心是我的茧——《美丽的茧》

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水问》

若我看倦了风景,走累了路。你是否,愿意变成酒色的石头,让我把余生靠一靠。——《胭脂盆地》

有人爱说她的作品是唯美派抒情写景小品,她也曾反对:「我的散文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那便是生命。虽然我的文章中有不少是描述大自然之美,但并未滥情,我写一朵花或一根草,都是对生命的一种礼赞、一种诠释。」可那种细致到骨缝里的写作能力,往往只会让人读到文字中的美,而难以发现深藏于下的生命力量,只因为美得太厚。也许就像是甜到发腻的糕点,便会让人潜意识下把它归结到零食的范畴。

她的上一次成书的作品还是2007年出版的《以箭为翅》,距离这次已经相隔十年之久。她也从一个当初的文艺女青年走到文艺女中年,到现在变成了文艺半老年了,幸运的是她对文字的掌握并没有削弱,反而更多了些对生活的领悟和对人生的探究,归根结底是接了地气,沾了世俗味反而让那份糕点去了多余的糖,变成了简单面食,倒是更管饱了。

​古语有云“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当而立感叹弱冠,当不惑感叹而立。”而简桢如她自己所说,人到四十,并不会不惑,反而以惑养惑,越加惶惶然。她看一切不顺眼,又无法看破红尘,对生活,事业,家庭等等,都想要寻找更多可发言的机会,一半是因延续着文艺的内心本就容易矫情,另一半就是作为拥有更大的能力,占用了社会最多资源的四十岁左右的人,当然希望这个社会变得更好,最起码不能更差了。她因世人盲目艳羡追求纤瘦腰围而惑,因信息时代下泛滥不停的新闻绯闻而惑,因众人争相模仿矫揉造作之态而惑,因政党纷争毫无政见而惑。简桢用“孤岛”来定义这些惑,表面上是家长里短的絮絮叨叨,是市井生活里的繁琐无味,内里却是借家长里短抨世事现状。这世界已是浮岛,为了撑起这座浮岛,一改往日温柔娴静,选择长枪短剑般锋利的言语与戏谑来刻画这个时代,以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与责任来扛起这份来自社会的重压。

“只能用文学抵抗种种坠毁,即使所有仅只是持柳条搏猛虎之举,敬爱的读着,我也必须握紧柳条,迎面而战。别无选择,遂成此书。”

这段写在最后的话里,满满的是简桢面对这浮岛般的世界时,选择抒发愤怒,不愿在沉默中消亡的文人气概。意借“浮岛”之喻,警示众人“台湾陆沉,必属人为”。

因此,她选择写政事,“变得是整个社会的心智,我极不愿意用“智障社会”来形容我的感受,但我找不到更精准的词汇。”她说台湾政党斗法如同唱戏,故意将群众分裂操控人心,而智者噤声,贤者埋没更令人心寒。也许文艺份子都会有愤青的心,只不过当初是为了自己,如今是为了更多人。

她选择写教育,“为什么十年前路上的大石头到现在还是大石头?原因无他,每个路过的人不认为这是他的事,更重要。不相信自己能移动它。”学习是一辈子的事,而那些所有在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都要自问,你的学习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抛去纷杂时事,她还写些家长里短与自我经历,以一个成熟的观察者与思考者的身份来展现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的种种。她很认真的看待世人盲目追求瘦之美的现象,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人们热衷讨论容貌的美好与否,在乎身材的些微变化,宁愿选择通过整容或者疯狂减肥来满足自己可笑的虚荣心,并由此引发连串的反应并最终沦为身体的奴才。其实,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整顿内在,无内涵的人终会浮于表面。她写爱情,并试图教会我们去辨认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并学会什么才是爱情,勘破情关,好聚好散,学会识人,不盲目不冲动。她还写自己的小脾气与生活点滴经历,她写自己二十五分钟等不到一杯咖啡的无奈;写自己经历的楼房漏水,大修小修都不得完善的对于建筑商偷工减料无有效监管的抱怨;写贫穷孩子得不到足够的教育资源的社会不公。写菜场见闻,写媒体绯闻轰炸,写流行词的热闹,写种种自己“不顺眼”的事情。

身处时代漩涡,表面坚硬内里空洞,想要浮岛不沉,怕是我们所有人都需要觉醒与发声,紧握柳条,迎面而战。我想,这便是年近四十,参透生活琐碎与社会内里的简桢想要告诉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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