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将军府的人都隐约发现大公子林燮，似乎总有那么点不开心。

憋着一口气到处找发泄，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早茶温粥，林大公子不是嫌茶太烫，就是嫌粥太凉，给他换过几遍之后，略微满意了点。

侍女们刚刚松了口气，却不料林大公子竟然嫌弃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太重，影响食欲，让人赶紧撤了去。

可谁都知道，当初夫人命兰姨去挑选丫鬟的时候，早已说明林将军与她都乃习武之人，丫鬟们要少沾胭脂脂粉，最好都是些干净利落的。

林大公子的理由显然不够充分，刚刚在前厅被骂的诗雨正垂搭着脑袋，在厨房里左右为难唉声叹气。

“又撤回来了，公子这几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茶饭不思的？”清芒瞪着眼睛问道：“诗雨，你说公子没事吧，会不会是生病了啊，自从上次从百花殿回来之后，这都多少天了，不行我要去告诉夫人。”

还没等诗雨回话呢，清芒就急匆匆的向内院走去，诗雨望着清芒健步如飞的背影，不由的感慨：“我看公子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没生病，清芒到先急出病了。”

光影阁里，林将军和夫人正在品茗对弈，林将军执黑子，夫人执白子，将军走棋有如他行军打仗的风格，大开大合，直入敌境。

夫人则不同，小心应着，步步为营，一开始的确被将军杀得丢兵弃卒，但随着时间渐久，竟布的满棋面都是她的棋子，将军只好抚须苦笑：“这兵嘛自然是我的兵最好，但要论起布阵，夫人认了第二，估计没人敢认第一。”

林夫人虽乃宗亲之后，但生性豪爽，率性如男儿，不禁大笑起来：“别人不知夫君，我怎会不知？最后一招飞鸟投林，夫君舍黑棋救我白子，这才让我的死局变成活局。”

林将军和夫人识于微时，少年结篱，感情极为要好，听到夫人这般言语，脸上竟像少年遇到心爱女子一样，红的彻底。

若是在一般时候，清芒绝不会在此刻煞了风景，但事关公子，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将军，夫人，清芒有事禀告。”清芒极不自然的走向阁内，步履沉沉，不仅为自己打扰到将军他们的二人世界感到抱歉，更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感到羞怯。

“嗯？清芒，何事如此慌张？”林夫人关心问道，清芒与她同出南华，名为主仆，实为同门师姐妹。加之清芒办事伶俐，头脑清楚，林夫人很是喜欢。如今见到面有难色，自然要问清楚。

“其实也不是要事，只是最近公子的味口好像很不好，经常端过去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我...害怕公子是不是生病了？”

清芒结结巴巴的说完，脸色早已潮红，头更是低到不能再低。

“奥，有这回事？林燮这孩子向来如虎如牛，生病应该不至于，他这种情况维持多久了？”林将军虽然不相信林燮生病一说，但隐约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忍不住要问上一句。

“大概是四天前，也就是从赏菊大会回来之后，那天晚上公子就说心情不好，让我们不用准备晚饭了，此后几天一直这样。”

清芒在记忆里把那日事情一一回想，确认就是那样，才郑重点头。

“赏菊大会？”将军好像想到什么，但又模糊不可看清，手拿黑子在棋盘上敲来敲去。

林夫人是何等聪颖，其实在那天宴会之上她就发现林燮的异常，只是想着他能自己解决，便不予插手。

“清芒，事情我们知道了，这样吧，你替我们去问下公子，只说我现在很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决定？”

林夫人向清芒点点头，示意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问就行了。

清芒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了声好，她从小就听师父说，自己的这位师姐是个了不起的人。

后山上，林燮的身影在风中独立，双手放于背后，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清芒叫了几声公子，林燮回头，她笑着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林燮与清芒相识多年，交情深厚，此刻见她走来，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不能来吗？”清芒摇头反问，眼睛眨眨，一副可爱模样。

“看来是府内事情太少了，都这般清闲，随意跑出府玩耍了。”

“才不是呢，夫人让我问你，你的决定是什么？”

清芒把玩着刚才路上摘下的树花，好奇的看着林燮。

林燮叹了叹口气，他想起了那日百花殿内母亲和父亲说的那句：“晋阳公主真乃天姿灵秀，意气高洁，浑不似凡间物。”

父亲摇头说他看不出来，母亲转头问自己时，却看到自己呆若情痴的眼神。

母亲自然是明了自己的心意，这几天自己日夜烦忧，神思难宁，几番决定均被自己否决，拖到现在实在是不像自己平日作为。

他定了定心意，开口向清芒道：“清芒这几日让你担忧了，万分抱歉。大概半月之后，我与父亲将要出征去信城，到时候母亲还望你多加照顾。”

“什么，你又要出征？这次为何如此突然，是对大渝吗？”清芒听到林燮要出征的消息，紧张的拽紧衣角，平复心情。

“是的，这次要对战大渝，既是为大梁而战，更是为我自己而战。”林燮想起当日在百花殿内大渝使者口口声称：“五皇子要娶的非是晋阳公主不可。”他心内气结，但面色早已沉静。

“为自己而战，什么意思？”清芒不知道百花殿发生的事情，不解的望向林燮，一双眼睛像小鹿一般无辜好奇。

林燮不由心内一紧，明知道那些话说出来会给这双眼睛蒙上阴影，但他却不得不说：“大渝和亲，五皇子指定要晋阳公主远嫁而去，我不知道皇帝和其他朝臣作何感想，或许有人会觉得那就让晋阳去吧，她生于天家，和亲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她有责任去保护大梁的子民。但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作他人妇，我和她同在金陵生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遇到她，我无法跟自己说：放弃吧，林燮，让她去吧。保卫大梁子民不受侵犯，有我手里的剑就够了，实在无需牺牲掉晋阳的幸福。”

林燮说的动容，说到最后眼里竟是含着泪水，声音也微微发颤。

清芒如何不懂，她暗暗忍泪，望着林燮俊秀容颜，挺拔身姿，不禁喃喃说道：“我对你何尝不是同样无法放弃。”说完再也忍不住，掩面跑去，闻得她声声啜泣。

林燮望之神伤，想安慰几句，又怕给予无希望之念想，更拖累清芒白白沉迷。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放牛童，正唱着《凤求凰》，想不到一面之间，自己竟会情深至此，晋阳，如果你知道，会笑我痴心妄想，还是怜我一番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