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涓子
我与母亲的缘份很浅。浅到只有短短的十年。这十年被我复制粘贴到如今,每每想起,温暖依旧,清晰如昨。
母亲离世时年仅38岁。正是一个女人淡雅如菊的年龄。可是,母亲却像一枚秋叶,轻轻飘零。
那是一场猝然的意外。虽然母亲一直有血压高,心脏病,但还不至于严重到要了命。那时,新年刚过,正月初,村里就像被魔鬼下了毒咒。每隔三天就有一个人去世,母亲是第六个。母亲去世三天后,又有一个回民去世。据说,那家请了阿訇(回民红白事主持),他们用自己的宗教方法阻止了令人恐慌的三天魔咒。虽然,这件事至今也没得到权威的验证,但那年蹊跷的规律性死人,至今令人无法解释。
母亲去世之前好好的。在表哥家串门时,她们说起村里这几天发生的蹊跷事。当时第五个人刚刚去世。母亲似是开玩笑说:“下一个该谁了?不会是轮到我了吧?”一语成谶。三天后,母亲突然觉得身体不适,请来医生检查后说:“没事,老毛病。输瓶液体就好了。”结果,就在输液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据说是输液反应。由于当时的医疗条件和环境有限。事发突然,无法挽救。
任谁也无法相信,一个好端端的、还这么年轻的人突然没了。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最后的样子。她脸色惨白,似乎很焦急,一会盯着墙上的挂钟,一会看着大门口。我不明白她在等什么?就像我不明白她会离开。下班回来的父亲急匆匆进屋,轻轻地抱起床上的母亲。让她的的上半身擎起来。母亲用手指着我和妹妹,对着父亲想说什么,可她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父亲对母亲说,我知道你不放心孩子们,我会好好疼爱她们。母亲抬起的手,“倏”地像画了一道休止符,直直垂下来。随之头也扭向了一边。我听见父亲山崩地裂,撕心裂肺的哭喊……
元宵节红红的灯笼正亮着。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而母亲,就在那个晚上,悄悄地走了。
母亲手巧,针线活做得特别精致。她走后,屋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柜子里拆洗好的一摞摞棉衣。橱子里崭新的一双双棉鞋、单鞋。还有她没来的及纳完的鞋底,鞋帮。做鞋用的麻绳都整齐地摆在抽屉里。
母亲生前,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我从来不知道她何时睡?何时起?!记不得多少个夜晚,我夜半醒来,看到如豆的灯光下母亲勾着头做针线活的背影。早晨睁开眼,摸摸母亲的被窝,冰凉。屋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从窗口看向院子,家禽牲畜的棚圈,家里院里早已收拾干净妥当。
母亲在世时,我们一家六口,靠父亲一人的工资支撑。日子虽不富裕,但欢乐多多。母亲性格开朗,热爱生活。一年四季,即便是粗茶淡饭,她也会变着花样来做。
在北方短暂的夏天里,母亲的小菜园里绿意盎然。菜收多了,就晒干菜,或腌起来。为青黄不接的冬春做储备。于是,每到秋天,窗台上、房顶上晒的面瓜,茄子,豆角丝,萝卜干,还有大缸面酱。菜窖里存的土豆,萝卜,白菜。屋里坛坛罐罐腌渍着各种小咸菜。家禽们也被她养得肥肥壮壮,一年都不缺肉吃。穷日子就这样,被母亲过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
母亲,师范毕业。娘家在城里。年轻时随父亲下乡,留在了牧场。她思想进步,性格开朗,喜欢读书。只是家里没条件买很多书。她就收集旧报纸,所有带字的在她眼里都是好东西。
记忆里,年轻的她,没穿过几件好衣服。永远是黑白灰蓝四个颜色。现在想来,实在有点沉闷,显得老气横秋。可是,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母亲是引领时尚的风向标。她的衣服即便洗得发白,打着补丁,也被婶子、大娘、嫂子们纷纷模仿。每次,母亲回娘家,就等于去给邻里们进了一趟货。邻里们的穿用,托母亲列张单子,全部捎来。母亲的眼光决定了她们的品味。
母亲是个紧跟时代潮流的人。刚流行喇叭裤时,她走好几里路去找裁缝,只为给我和妹妹做喇叭裤。我和妹妹的小辫子总能被她梳得花样翻新。
失去母亲后,很多年,我不敢听别人喊妈妈。无意中听到,会觉得特别刺耳,特别抓狂。当我终于能坦然面对时,是我自己也做了母亲。
在我心里,母亲是一息微弱的灯光,始终亮在岁月的深处,亮在我每一个必经的路口。亮在我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她让我勇敢地面对逆境或者挫折。让我在不断成长的人生路上越来越坚强。当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困惑或者迷茫。她会及时地引导着我,向善而行,走人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