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出了一部戛纳史上评分最高的电影《燃烧》,可能你已经听说了。
不仅入围金棕榈,还刷新了20多年来的戛纳场刊记录,拿下3.8的高分(满分4分)。
电影改编自村上春树的《烧仓房》,混着一些威廉福克纳的《烧马厩》,应该是迄今为止村上春树小说最好的影像表达。“电影通常很难超越文学,但这次大概超过了”是豆瓣点赞数排名第二的短评。
但随着看的人越来越多,对《燃烧》的评价开始两极化。很多人认为电影观感平平,故弄玄虚的隐喻过多,完全称不上神作,没人们吹的那么好。
把《燃烧》当高分悬疑片来期待,大概率会失望。
因为它的悬疑更像一种包装和点缀。悬疑片的结局往往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甚至让人不寒而栗,而《燃烧》的结局,几乎是一边看一边能猜得到,结局带给人的震撼更可能来源于刘亚仁的表演。
把《燃烧》当一个讲社会底层残酷物语或阶层撕裂的现实向影片,也可能失望,因为它的外壳太文艺了,主角之间动辄探讨存在与不存在,生存的意义等话题,削弱了故事的现实性。
事实上,李沧东导演不止在一个场合表达过,他想讲的,其实是愤怒,年轻人的愤怒。
他在两年前的釜山电影节谈到这个片子时说:
“年轻的一代比起过去的世代,看起来更为无力,对未来没有希望。我希望通过电影来展现关于这些问题的思考。
我的下一部电影也是与此相关的。年轻人有着一种愤怒,但并不知道是对于谁的愤怒。想通过电影来表现,但这可能不会是容易被接受或共鸣的故事。”
(以下内容含剧透,请酌情阅读)
刘亚仁饰演的男主角钟秀是一个文学系毕业,梦想着创作小说的年轻人。母亲早年间就离开了家庭,姐姐嫁作他人生子,父亲又因为脾气暴躁,在生意中牵扯上官司,他只好回到老家一面顾着家里,一面打零工、写小说。
这是一个典型的村上春树小说男主人设,无论多么穷困潦倒,仍笔耕不辍,进能森林打猎退能吧台吃花生,但最重要的是会写小说,还会遇到至少一个特别的女人。
钟秀在一次打工的途中遇到在街边做商场促销员的惠美。
惠美小时候和钟秀在同一个片区生活过,因为整了容,所以刚开始没有被钟秀认出来,两个生活在城市的边缘人很快发生了关系,抱团取暖,但也没有确定情侣关系。
惠美一开始就在餐桌上跟钟秀分享了整部电影的关键词之一:hunger 。
她说非洲喀拉哈里沙漠的布希族对人有 Little hunger 和 great hunger 这种说法。
Little hunger 是会感到生存饥饿的人,物质可以果腹;great huger 是对生命意义感到渴望的人,后者被认为才是真正“饥饿”的人。
惠美被这种说法吸引,或者说觉得自己是 great hunger ,于是她决定去一趟非洲近距离接触这种文化。希望钟秀能在她出国的这段每天来她家里帮她喂那只看见生人就躲起来的猫咪 Boil(沸腾)。
这只曾经的流浪猫如果还有别的主人,那一定是薛定谔——它既存在又不存在。
钟秀每天能看见猫粮减少和猫屎的增加,但狭小的房间里就是找不到这只胆小藏起来的猫。加上惠美沉迷表演哑剧,这只猫是真实存在还是钟秀在惠美暗示下产生的幻想?
猫的存在与否是第一个悬疑点,影片到这里似乎有点悬疑的味道。真真假假、现实和想象界限模糊,这是村上的做派,导演还把它加强了。
撸猫失败的钟秀,选择站在惠美的房间这扇接收不到什么阳光的窗子前自渎。旁观父亲的官司、给 Boil 添猫粮、自读、写小说,惠美在非洲的这段时间里钟秀过得似乎饱足了一点。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写小说,之前钟秀在人生目标上没有产生什么 hunger ,和惠美接触后,爱和性这个开关突然打开了,他开始对感情感到渴望。
但惠美这次从非洲回来,带来了一个开保时捷住江南的暧昧对象 Ben 。
她挣扎在两种饥渴中——分明认为钟秀对自己是特别的存在但仍选择 Ben ,以为 Ben 带来的生活会把她拉出之前的虚无感,但这种选择中估计她也不敢说没有物质带来的满足。
惠美自由、又带着对生活意义的渴望在阳下裸身跳了这支舞后,电影剧情开始急转。
Ben 是那种金钱好似大风刮来的盖茨比人设,他抵消自己虚无感的方式更加激烈:燃烧塑料仓。
非法地燃烧那种田野里废弃的塑料棚,这种暴力的毁灭行为能定期填上他的饥渴。
“韩国吧,塑料棚真的很多,那些又没用又脏乱得碍眼的塑料棚。他们,好像都在等着我把它们烧了呢。还有,我看那些燃烧的塑料棚,会感到喜悦然后这里,这里会感受到贝斯声,从骨骼深处响起的贝斯。”
可能是看钟秀是个作家,或者是出于男人在爱情竞争中的优越感,他毫不介意把这个爱好告诉钟秀,甚至具体地告诉他细节:最近马上又要烧了,就在你家附近,近到你甚至都注意不到。
钟秀开始每天检查村子里的塑料棚,这些大棚一连几天都安然无事,但惠美却彻底失踪,“像烟一样消失了”。
(剧透部分完)
从展现年轻人的愤怒,或者说“饥饿”上讲,《燃烧》成功了。
三个主角都是愤怒的,只是这种愤怒很沉默,甚至没有明确的憎恨对象,他们憎恶的是一种感觉,无力感也好,虚无感也罢,宣泄的出口就更加捉摸不定,甚至出格。
电影的确展现了一部分阶层的撕裂感,比如,钟秀第一次到女主角住的单间,看到有独立的卫生间,由衷地说“这样的房子算是很不错了”,因为他之前住的房子,马桶就在流理台旁边。
而 Ben 在江南区的家,面积大到第一次去的人连洗手间都找不到的程度,还有宽敞的开放式厨房。
但阶层不是年轻人产生愤怒的唯一因素,正如李沧东导演自己所言:“年轻人们来看如今的现代社会,可能会觉得这个世界难以理解,甚至连自己的人生也无法理解,就好像这种谜一样。可以说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才要拍这部电影的。”
三个人,三种 hunger 。有的愤怒能找出根源,能找出憎恨的对象,但还有很多愤怒是没由来的,或者说来源于所谓的饥饿,这种饥饿在人群中互相开启、传递,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