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双十一买了一堆小孩的东西,我把自己从千手观音剁手成维纳斯,还是比较狼狈的那种,因为几乎身无分文。
光顾着抢购母婴用品,在眼花缭乱中货比三家,在预付和返券中焦头烂额,等到双十一过完才抱头懊恼自己忘记领取买书用的优惠券。
好在当当在节后还有半价活动,赶紧把我最想读的书加入购物车,以迅雷不及心疼钱包之际结账付款。
很好,我现在连维纳斯也不是了。
书邮回家,拆开看的第一本是蒋方舟的《东京一年》,我发现里面赫然夹着两本简陋的小册子。
一本是《足迹》,作者推荐了自己去过的有关东京的一些有意思的地方,但地点基本符合文艺女青年的要求,都和文学脱不了关系。
还有一本很薄的小说《雨男》,是豆瓣上很多人都提到的让人记忆深刻的小故事。只是装帧过于简单,甚至于简陋,页与页都没有完全的分开,我只好徒手撕开,将本来就不太美观的小册子弄的更加不堪入目。
小说的内容很简单,因和著名画家维持婚外情关系的美术生蕊生享受着免费公寓和各种荣誉的便利,在碰到竞争对手倪红的日本男朋友羽柴后,两人热恋、排除万难并结婚,却一起目睹了爱情的死亡。
这确实又是滚滚红尘中一个最最俗套的故事,但是蒋方舟的描写远比我上一段的描述更精彩、更文艺。
所谓“雨男”,其实是来自日本关于“雨女”的传说:“雨天,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
在这个故事里,男主仿佛化身“雨男”,让蕊生一旦遇到就再难以摆脱。她在创作灵感枯竭的时候跑到日本,以对中国人来说极其卑微的姿态嫁给了羽柴。
刚开始的时候,二人还很和谐。羽柴买了房子,把一半的空间留给蕊生让她继续创作,却不知蕊生遇到了灵感瓶颈,更乐意把注意力转移到照顾羽柴和做家务上,最后蕊生更是把肚子里小宝宝的来临当作暂停作画的正当理由。
02
这篇小说的来源,和蒋方舟受邀在日本交流一年的经验不无关系。小说的字里行间透露着她在《东京一年》日记的许多方面。
羽柴的原型,是结合了她在日本见过的几个男性的揉合体。 源于日本世俗精神对性的无所顾忌,羽柴表面羞涩,其实开放。他和蕊生都有各自的情人,却能在关系还没理清的情况下和蕊生发展出新的恋情。
羽柴第一次到蕊生家里时,她正在画的一副是“粗壮的树丛搭出一片绿,树下流过一条粉红色的河……整个屋子性的意味太过强烈……”,这幅画正如蒋方舟在濑户内海艺术祭丰岛横尾馆看到的景象“枝叶有如一簇簇火焰形状的树被修剪得细细长长,和岛上其他的树差别很大,像是男性生殖器的形状。再看红色的石头,像是女人敞开的大腿,流出潺潺溪水……”“……年轻女建筑师的色情隐喻则毫无掩饰……”。
而蕊生婚前独立,婚后却慢慢丧失了生命力,这来自蒋方舟一年来对日本女性近距离观察的结果。不光在她和日本友人聊天的过程中会发现日本女性即使不愿意结婚也希望能够找一个老公,即使是在普通的居酒屋,也能随便就可以听到年轻女学生的理想是结婚,她们甚至为了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愿意把自己整形到符合男性的审美。
妻子为了从丈夫那里获得生活费和抚养费,不得不维持婚姻关系。她们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妻子的角色,在早晨和晚上准备饭菜,甚至把马桶擦的一尘不染。妻子们可能不需要多大的生活享受,她们更乐意做的是寻找一个不需要工作就能拥有的长期饭票。
03
小说里的这种情况在我的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婚前尚能自给自足的女性结婚后就怀了孕,和单位请假或者辞职,在家里待产,基本阻断了和外界的联系,逐渐丧失了生存的基本。如果生了孩子,我们这地方坐月子的习俗要100天,更别说崇尚母乳喂养到自然离乳,养一个孩子,女性可以有好几年的时间不用去想上班挣钱的问题。如果生一个孩子觉得不够,还想生第二个,这些女人人生中将有六七年都流淌在自我陶醉的母爱的大河里。她们渐渐一无所知,有可能还会害怕再次参加工作。
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也是这条大河上某艘小船里的一名乘客。这个脱离社会的过程就好像温水煮青蛙般,一点一点抽离我大脑中的氧气,不再去想提高自己和找工作的问题。
我一开始很想把我这篇文章的标题写成“我们这样的女人怎么了”,意思是即使我们坐在家里,每天打扫卫生照顾孩子也还是有所付出,并没有做一只无所事事的米虫,但是我发现这样的文章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写字的人只有相信自己笔下的东西,才能把字写得完整。
纵使我和蕊生一样,幻想可以在生孩子的这段时间不去考虑生计问题、享受享受人生,没事可以多和老公撒撒娇,但我却从骨子里认为这样的人生是在挥霍生命,是对自己和家庭的不负责任,所以在内心深处生出了对这样生活的否定和拒绝。
这种否定和拒绝,来自于对小说中夫妻生活改变的厌恶。
“她们成了日式夫妻,结婚证是为热恋情侣提供的疏离彼此的许可证。”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从热恋的如胶似漆,到彼此疏离,过渡地完美而自然。蕊生有了依靠,不再为作画和生计而焦急,她买菜做饭、洗衣服、刷马桶,小日子过得按部就班。羽柴则在吃饭时聊起自己的同事仗着企业终身制而偷懒不加班,害得项目周期被拉长。可即便羽柴说:“我讨厌不努力的人。”,这让蕊生对号入座,二人也没有对此进行争吵。蕊生只是微笑着问他:“你要喝茶吗?绿茶还是红茶?”就像个传统的日本女人那样。
我很惧怕这种聊天,我与老公相恋到如今已有七年的时间,深知夫妻间这种对话方式的毒害。它会变成一颗重量不小的肿瘤,一开始可能还是良性的,但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恶化、癌变,最后甚至有可能摧毁婚姻。
可其实女性处于这种地位的时候,大部分是自知的。蕊生和羽柴通话的时候听到羽生说地铁里有女人跳轨了,电话那头传来此而的巨响和一片嘈杂,这让蕊生觉得时间静止了,这一刻她没有喜悦也没有痛苦,她的生命不再凋零,因为她觉得那个跳轨的女人就是她,又或者,她的灵魂已经随着跳轨的女人逃离了这个她不愿意面对的窘况。
或许有很多女人也愿意把自己像蕊生那样托付给某次死亡的终结,她们还活着,可又不像活着。她们死了吗?她们又没有死去。在逃避中接受生活,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总好过想要通过与家人歇斯底里的争吵来探寻一个生活的意义。毕竟有的人一旦陷入争吵就再也走不出来,把自己走丢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我更希望处在这个阶段的女性不要放弃自己。太阳每天都在升起,阳光会照耀进我们的窗户;激烈的运动和争吵导致了胸口高低起伏的呼吸;而即使生活痛苦到流下眼泪,至少我们还能流泪,这说明我们并没有死去。
我不愿意给自己的命运太早地下结论。我是要生孩子,我将来也必须像个普通母亲那样照顾孩子,可在一名母亲、一位妻子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如果可以,我更愿意把这段时间当作一个缓冲的时期,我可以散漫,但不能停止;我可以暂停,但不能放弃。我宁愿疲惫而痛苦的一边看孩子一边为今后找方向积蓄力量,也不要麻木地看着自己日渐一日的枯萎至死亡。
誓不轻易枯萎,纵使碌碌无为。
无戒365极限挑战训练营,第1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