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父亲只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便把兄妹有八个而只有唯一千金的家庭中的母亲娶进了家门。那个时候,父亲23岁,是我们内蒙古老家那个深山沟里的一名虽穷但却很有才华的教书匠,所住的窑洞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那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
听父亲说,全家人都把“飞鸽”当宝贝,爷爷、奶奶(父亲的继母,父亲三岁时他的亲生母亲就离开了人世)、父亲、母亲都舍不得用它,只是一遍一遍地擦了又擦,直到两年后父亲从村里调到乡里当秘书,它才真正配上用场,同时家中也相继有了我和妹妹。
从此,父亲便与自行车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乡里上班时,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走,得翻过一座险峻的大山,骑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乡里;中午自己在乡里做饭或在食堂吃饭,晚上再翻过那座大山,很晚才能回到家里。除非下乡、下暴雨和大雪等特殊情况,一般情况下,他每天跑两趟,风雨无阻。
后来,父亲由于工作出色升任为乡长,作为一乡之长,父亲从未滥用手中的权利,始终廉洁奉公、严于律己,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虽然他也希望我们能搬出那个破的不能再破的窑洞,住进宽敞明亮的砖瓦房里;虽然他也希望自己有一辆摩托车,再不用在风雨中长时间颠簸,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为了供我们姐妹俩读书,父亲始终与自行车为伴。
父亲当上乡长的第三年,因工作成绩突出,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优秀干部”,被调到旗(即县)检察院当干事,同时我们家也花了几千元钱买了乡里已经无数家住过的破旧的土坯家属房。旗距乡有15里路,去上班全是下坡路,回家全是上坡路,父亲依旧是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四趟,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只是为了省几个饭钱补贴家用。当时妹妹和我都在旗里上学,平时住校的我们会在星期天一前一后坐着父亲的自行车开开心心地回家。
后来父亲又从旗检察院调到了旗法院,因为他廉洁自律、诚实本份,逐渐从普通干事升为刑事庭庭长,后又担任经济庭庭长,虽然他经手的经济案件无数,涉及到的钱很多,但他从未动用过公家一分钱。
再后来我考上了东北的一所大学,家庭的拮据使父亲自始至终没买上他渴望已久的摩托车,妹妹也在没考上大学后辍学了。
我毕业五年时回家探亲,父亲明显地老了,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父亲老了,但父亲依然骑着破自行车在风雨中奔波劳累。我在还清家里所欠的一切外债后,为父亲买了一辆他渴慕已久的摩托车。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整整骑了25年自行车,共骑坏多少辆自行车已记不清了。25年的骑自行车的生涯中,他的自行车修了又修,轮胎补了又补,零件坏了,把旧自行车的好零件拆下来换上,久而久之,父亲都成了修自行车的行家里手了。
父亲终于阔别了他二十多年依恋而又不得不依恋的自行车,告别了他戏谑地称之为锻炼身体的自行车生涯,骑上了摩托车,他再不用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他再不用下班艰难地蹬着自行车往家赶,他可以甜甜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一跨腿,十几分钟就到了单位……
我有了孩子后,已退休的父亲就和母亲担当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他们远离几十年的故土跟随我们到了我们工作的地方,最初他们不认识任何人,不熟悉当地的语言,也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每天父亲闷得慌就在送儿子上了幼儿园后到街上到处转或回家看电视,母亲则是靠绣鞋垫、织毛衣、跳广场舞、不断地打扫家打发时间,为了女儿,他们渐渐地习惯了我工作地方的生活与气候。更有趣的是,父亲说,看来他与自行车有缘,每天接送孩子还得骑自行车,不过路还不算远,几分钟就到了。
孩子上小学后,父亲与母亲又回到了他们想念的老家。如今,退休工资一涨再涨的父亲终于靠自己住进宽敞的楼房,并买上电动自行车代步。相伴已四十多年的老两口,生活滋润,相濡以沫,安享晚年。
在内蒙古老家,蓝天白云,风清气爽,人文朴实,始终有着他们的根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