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刘盆子列传（四）
刘盆子居住在长东宫中，众将每天都在争论功劳，急眼了就大呼小叫，有的直接拔剑击砍柱子，始终达不成一致意见。三辅地区的郡县营长派遣使者贡献，兵士们直接劫夺下来，还多次掳掠侵害官吏百姓，百姓从此坚壁守卫。
到了腊日这天，樊崇等人宴会奏乐，刘盆子坐在正殿上，中黄门手持兵器站在身后，公卿们都列坐在殿上。酒宴还没有开始，其中一个会写字的拿着刀笔书写贺辞，其余不会写字的马上起来请会写的去写，于是三三两两聚成一堆，一堆堆都互相背对。
大司农杨音按剑骂道：“你们都是些无用的老佣！今天摆设的是君臣之礼，却反而更加混乱，小孩们一起游戏都不这样，真该把你们全部击杀！”很快互相间争吵打斗起来，军兵也都冲破宫门闯入，进入后抢酒夺肉，搏斗间互有杀伤。卫尉诸葛稚听说后，率领军兵进入宫中，格杀掉一百多人才平息局面。刘盆子因为害怕日夜哭泣，只和中黄门同睡同起，躲避在上观阁中，也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掖庭中的宫女还有近千人，自从刘玄兵败后，都幽禁在宫殿内，她们靠挖掘庭中的芦根、捕捉池塘中的鱼充饥，死掉的就埋在宫中。有过去在甘泉宫祭祀的一些乐人，还能一起击鼓歌舞，衣服也算鲜明，看到刘盆子后叩头说饿。刘盆子派中黄门送给他们每人几斗米。后来刘盆子离开，这些人都饿死没有出来。
刘恭看到赤眉军部众混乱，知道他们必败，担心自己兄弟全都招祸，就暗中教导刘盆子归还玺绶，学习推辞礼让的话语。
26年正月初一，樊崇等人召开大会。刘恭先说道：“诸君共同拥立我的弟弟为皇帝，其大德非常深厚。现在已经在位一年多，国家却越发混乱，确实不应当继续在位。恐怕以后就是死掉也对国家没有帮助，希望退位成为普通百姓，另外再寻找贤良智者接替。愿诸君详察。”
樊崇等人赶紧谢罪说：“这都是樊崇等人的罪责。”刘恭又坚持请求。有人叫道：“这难道是你小小的式侯所决定的事情吗？”刘恭惶恐得起身离开。
刘盆子走下座位解下玺绶，叩头说道：“现在设置我为天子，却天天和原来做盗贼一样。官吏们只要看到下面贡献，马上出手抢夺，这事流传到四方，无不心生怨恨，不再相信朝廷。这都是因为所立的皇帝不合适导致，我希望能退休回家，为圣贤让出位置。如果非要杀掉刘盆子来抵顶罪责，我也无法逃避。真心希望诸君能哀怜我吧！”说完后痛哭流泪不止。
樊崇等参与会议的共有几百人，无不哀怜刘盆子。他们都离开坐席叩头说道：“都是臣等做的不好，有负陛下。从今以后，我们不敢再放纵了。”大家一起抱起刘盆子，给他重新佩戴上玺绶。刘盆子只是大哭，没有一点办法。这些人散会后退出，都返回各自的营地，三辅地区一时恢复平静，大家都称赞天子聪明。百姓争相返回长安，街市中的人也开始熙熙攘攘起来。
以后二十多天，赤眉军贪图财物，再次出营大肆劫掠。城中粮食抢尽，然后收拾装载珍宝，随后一把大火烧毁宫室，率军向西前进，经过南郊祭祀天地的地方。赤眉军中，属车甲兵马最为凶猛浩大，部众号称百万。刘盆子乘坐王车，车辆由三匹马驾驶，后面跟随几名百骑兵。他们从南山转进后开始掳掠城镇，随后和刘玄的将军严春大战于郿县，击败并杀掉严春。赤眉军随后进入安定、北地。到达阳城、番须中地带时遭遇大雪，坑谷全都下满，军兵很多冻死的，只好返回。他们挖掘汉朝的园陵，取出其中的宝货，随后玷污吕后的尸体。凡是赤眉军所挖掘的，都因有玉匣入殓，尸体栩栩如生，赤眉军大行奸淫。刘秀的大司徒邓禹趁机占领长安，派遣军兵追击到达郁夷，却被赤眉军击败，邓禹只好退到云阳。九月，赤眉军再次进入长安，停留在桂宫附近。
这时，汉中贼寇延岑兵出散关，屯驻在杜陵，逄安等人率领十多万军兵进击。邓禹认为逄安率领精兵在外，只有刘盆子和老弱病残在长安城中，就亲自率军进攻。这时，谢禄的救兵赶到，双方在夜间大战于槀街，邓禹战败退走。延岑和刘玄的将军李宝合兵几万人，和逄安大战于杜陵。延岑等人大败，战死一万多人，李宝归降逄安，延岑收集失散的军卒退走。
李宝秘密派人对延岑说：“将军要返回奋力作战，我在内部作为接应，里应外合，可以大败赤眉军。”延岑立即返回挑战，逄安等人空营出外迎击，李宝从后面拔掉赤眉军的全部旗帜，换成延岑的旗帜。逄安等人交战疲惫返回营寨，却看到全是对方的白旗，一时间惊慌大乱，纷纷逃跑投入山川河谷，死了十多万人，逄安带领几千人逃脱返回长安。
这时，三辅地区大乱，出现人吃人的惨状，城池全空，白骨遮盖田野，活下来的聚集为营自保，全都坚守，赤眉军不能攻克，结果掳掠时一无所获。十二月，赤眉军只好向东返回，其部众还有二十多万，沿途不断溃散。
刘秀派遣破奸将军侯进等人屯驻在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人屯驻在宜阳，兵分两路，扼守住赤眉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刘秀敕令众将说：“贼寇如果向东退却，我们要把宜阳的军兵调往新安阻击；贼寇如果向南退却，我们则要把新安的军兵调往宜阳阻击。”
27年正月，邓禹从河北渡过黄河，在湖县进攻赤眉军，却又被击败退走，赤眉军兵出函谷关后向南前进。征西大将军冯异在崤底击败赤眉军。刘秀听说后，亲自率军到达宜阳，摆开大军拦截住赤眉军的退路。
赤眉军忽然遇到大军阻拦，惊慌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于是派遣刘恭乞求归降。刘恭问：“刘盆子率领百万部众归降，陛下怎么对待他们呢？”刘秀回答说：“我答应不杀你们就是了。”
樊崇于是带着刘盆子、丞相徐宣以下的三十多人肉袒归降。刘秀得到传国玺绶，以及刘玄的七尺宝剑和玉璧各一件。缴获的兵器堆积在宜阳城以西，排列得和熊耳山一样高。
刘秀下令军中厨房赏赐他们饭食，赤眉军很久没有吃饭，十多万人都得以饱餐一顿。第二天天明，刘秀下令在洛水边上陈列开军马，命令刘盆子君臣列队观看。刘秀问刘盆子：“你自己知道应当死吗？”刘盆子回答说：“我的罪行应当死，但希望陛下哀怜赦免。”刘秀大笑说道：“你这个小儿大大的聪明，看来刘氏宗室中没有傻瓜。”
刘秀又对樊崇等人说：“你们不后悔投降吧？如果你们后悔，朕现在就遣返卿等回到营寨中整顿军兵，鸣鼓相攻，决一胜负，朕并不想强制你们顺服。”
徐宣等人叩头说道：“臣等走出长安东都门，君臣们就一直商议，认为上天归命于圣德。百姓可与圣上乐享其成，但开始却很难与之图谋，所以才没有告诉部众去向。既然现在已经归降，就像离开虎口归顺慈母，满心都是欢喜，哪里有什么怨恨呢！”
刘秀说：“卿等就是所谓的铁骨铮铮，你们都是庸人中的佼佼者。”又说道：“你们的行为太过无道，所经过的地方都夷灭老弱，毁灭社稷，污秽井灶，但仍然有三个善行：攻破城邑，周遍天下，自己原来的妻子妇人没有更换，这是第一善；拥立君主能使用刘氏宗室，这是第二善；其他的贼寇拥立君主，在走投无路要投降时，都拿着自己君主的首级邀功，你们却让刘盆子活着前来见我，这是第三善。”
刘秀命令赤眉军的首领带着妻子子女居住在洛阳，赏赐每人一区宅第和两顷田。
这年夏天，樊崇和逄安谋划造反被诛杀。杨音在长安时，遇到赵王刘良并对其有恩，刘秀赏赐他关内侯爵位，和徐宣一起返回家乡，在家中去世。刘恭为刘玄报仇杀掉谢禄，把自己捆绑进入监狱，刘秀赦免不杀。
刘秀哀怜刘盆子，赏赐他非常丰厚，让他担任赵王郎中。刘盆子后来因病失明，刘秀又赏赐给他荥阳的均输官地，开设了店铺，靠这些利税尽享天年。
赞曰：圣公靡闻，假我风云，始顺归历，终然崩分。赤眉阻乱，盆子探符。虽盗皇器，乃食均输。
黄其军
作于2022年9月5日（古历壬寅年八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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