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先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料理高手。”这是事后安安给我的解释,我觉得跟她理论简直是降低我的格调,所以我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一个较高的地方让她感受我发自内心的鄙视。
不过卫宇还是夸了我的手艺,虽然是实话,但我还是高兴了很久。
从学生时代起,下了体育课当一堆男生跟女生抢水龙头的时候唯一说出女士优先这句话的卫宇同学就是一个很有礼貌很有风度的人,而这个优点被他很好的保留了下来。
所以周一时他提出回请我,地点是他家。
长期受压迫的我已经忘记别人请我到家里吃饭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于是我反射性的问他想吃什么我来做。
然后我再次用眼光示意他憋着不准笑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没怎么准备,不嫌麻烦就一起去超市吧。”他提议。
我当然说没问题。
他推着车,我们边走边讨论菜单,然后商量买什么比较好,我突然觉得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像新婚夫妇,我偷偷瞄一眼在挑葡萄酒的卫宇。
我果然是上了年纪了,居然为这个想法感动了。
“嗨,暖暖,果然是你。”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
不用看脸,光听声音就散发着“内行又难缠”的味道。
我记得上次用这个形容词的时候指的是安安店里的大厨。没错,就是他。黑泽悠。
“暖暖,今天又想做什么,一起探讨吧。”他看向我的推车。
“这位是...”卫宇放下酒问。
“安安店里的厨师,黑泽悠,日本人。”我指指黑泽。
然后再转过来指着卫宇。
“我的顶头上司,卫宇,中国人。”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保持句子的对称性。
“幸会,听暖暖提到过你,说实话,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卫宇笑着伸出手。
“暖暖?”黑泽重复了一下,有点不情愿的握了握卫宇的手。
其实认识我的人都习惯跟着安安叫我暖暖,从方墨,华林,到黑泽算是影响了一代人啊一代人。
只有卫宇叫我暖暖,他曾经说是因为他觉得暖暖这两个字不适合我的性格。
也算特别。
黑泽看向我,说:“暖暖,你们不是一起的吧?”
听听这问得什么话。
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好,卫宇选择不开口,交由我处理。
“我们当然是一起的,今天他请我吃饭。”意思说没你什么事。
“我也请过你吃饭,怎么你就从来没空。”黑泽看了看卫宇对我说。
“你运气不好。”我坚定地说。“好啦,没别的事,我们要结账了。”
然后我拉着卫宇就走了。
“他在追你。”卫宇沉默了半天,直到发动车时才突然说话,估计是在考虑该不该说。
“哈哈,一点也不好笑。”我干笑两声做个鬼脸,“他第一次尝我做的东西,还没吃就把我从头到脚鄙视了个干净,说什么厨房是神圣的地方,我这种外行是不可以胡闹的什么什么的。拜托,我又没让他吃,是他自己凑过来的。”说起前尘往事,真是历历在目。
“感觉好像是多大的恩惠,不经我同意就吃我做的东西,吃完想说好吃就直说嘛,还搞得那么婉约。非要从营养学,美学什么的角度绕了一堆专业术语,听了好半天,我才搞清楚他是在夸我。”还好我聪明又冷静理智,换别人早掀桌子了。
“自此,见了我总要说,暖桑,今天一起探讨食文化的终极奥义吧。”我学着黑泽的口气说。
卫宇噗哧一声笑了,说:“真的假的啊,他这么说。”
“我帮他提炼了一下,用日本漫画的方式表达出来就这个意思。”我想板着脸很严肃地说,结果还是破功了。
“哈哈,还是老样子,什么事情一经你的口,总是会变得好笑。”他笑着说。
我很夸张的叹口气,说:“本来嘛,我又不是厨师,我不过是资质好一点,水平高一点,能力强一点,他张口闭口都是探讨,很伤脑筋诶。”
“那他就是想追你吧,找个接近你的借口。”他仍是半开玩笑的说。
“你再这样说,我会以为你有某种不良企图。”我也半开玩笑的说。
其实有一点期待他的反应。
他只是握着方向盘,含着笑意的盯着前面的路开车,我有点失望,就偷看他的侧脸,他笑的样子和我脑海里的一样,原来我真的七年都没有忘记过他。
一这样想就伤感起来,我赶紧挖出一大堆公孙磊等人的八卦笑料调节气氛。
于是我们就一路笑着回家,我是说,笑着去卫宇的家。
这次是卫宇掌厨,我打下手,上次他给我打下手时我有问起,他说是因为单身生活什么都要靠自己,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就会了。
真得很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上次人太多,还不时有闲杂人等进进出出询问什么时候开饭,没空有什么感觉,这次就只有我们两个,真得很像新婚...
打住,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一旦自我暗示真的进入状态了就很麻烦了,感情这种东西,很难控制的,尤其是我的感情还有那么点小基础。
“在想什么?”卫宇把最后一盘菜放到盘子里,问我。
“做得很不错嘛,现代好男人,洗剥洗剥,换件礼服就可以嫁了。”我帮他把菜上桌。
“嫁了?”他楞了一下,然后笑了,“说什么嫁人,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谁娶我?”
我听这话有点耳熟,好像自己说过差不多的。
“我们际遇相当,多有缘分,不如我娶你好了,不知小姐意下如何。”我开玩笑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好啊,不嫌弃的话,小女子就择日登门提亲了。”他冲我眨眨眼,笑着说。
“喂喂,不对啦,登门提亲这种说法是男方用的,你说你是小女子,就不能这么说,你说错了,今天你刷碗。”真是的,回答的那么干脆,就这么开玩笑开下去,暧昧的气氛就一点都营造不出来了,本来我是心怀鬼胎的,这下首战受挫。
“当然是我来洗碗,不过,比起你上次的八人份,我还真是很轻松的。”他也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么多年了,我都养成习惯了,看样子也没什么爆发的机会了,所以我这辈子就注定为人民服务了。”长叹一声,我就这么被逼良为奴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用你的话说,洗剥洗剥换身礼服就嫁了。”
我刚想张口,发现再说就又绕回去了,于是我撇撇嘴,装委屈的说:“怎么我们说来说去就这几句啊,不好不好,换个话题。”
卫宇没说话,往我面前的空杯子里注上酒,然后是自己的。
而我则往我们的碗里盛饭。
自然得像一对老夫老妻。
这么快就已从新婚夫妇自我暗示到老夫老妻了,活活活,鄙视自己。
“上次在你家见到的,华林和萧晨,她们是恋人吗?”他突然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那天觉得像是,但是又不敢冒昧的问。”他脸上还是那种平实的笑。
“你歧视同性恋吗?” 我正色道,华林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要是敢回答是就拖出去斩了。
“怎么会,每个人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用大多数人的习惯来制定所谓正常与非正常,我一直都觉着这样并不公平。”
我像老师赞赏学生一样冲他点点头,这也是我们的想法,所以华林依然是我们很好的朋友。
“就是因为大多数人自大到以自己的习惯大包大揽的决定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所以,华林和萧晨一路走过来的种种艰辛,我们这些朋友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我解释道。
萧晨是随性的人,她自大霸道目空一切,但是她是真的舍不得华林受伤,她曾经站在雨里一脸伤痛的问我,她是不是害了华林。
华林虽然开朗乐观直肠子少根筋,但是在她原来工作的那家公司里,她还是感受得到很大的压力,她不让我们跟萧晨说,怕她担心,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向很有精神的华林发着高烧躺在我床上,抓着我的衣角阻止我去找萧晨,可怜兮兮的求我的样子。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苦闷,这么言情小说的剧情居然发身在我身边,最后我劝华林辞职做自由职业者,我说那不叫逃避叫躲清静。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
要不然华林现在哪里来的白白胖胖神神经经外加皮肤水当当。
叫我做饭去的语气一点也不气短。
“暖暖,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卫宇直直的看着我笑,最怕他这样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配他的脸非常好看,好看的我脸红心跳的。
“我...我...我当然温柔啦。”怕她看出来我脸红,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也只是笑着为我又倒上。
然后我们边吃边喝边聊,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就到十一点了。
所谓小饮怡情,大饮乱性
又适逢夜晚,孤男寡女。
所以...
所以卫宇对我说时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送你回家吧,我说好。
是不是有点失望,哈哈哈哈。
黑色的车像野兽一样在公路上奔跑,我打开窗,让风灌进来。
“还记不记得高中时我们俩因为顺路,总是一起骑车回家。”他突然说。
“当然记得,虽然规定要住校,但有时会在老班走后偷偷骑车溜回去。”我就是想到这个,才打开窗,夜风有记忆中的味道,让我很舒服。
“那时我们东南西北的聊,好像常常绕路,回去时都很晚了。”
“但是发现不少很漂亮的地方,很有趣的店,算上这些收获,被老妈念叨几句,也算值了。”
“漫画店,游戏软件店,动画碟店,动漫周边店。”他笑着列举我所谓的收获,“对于即将高考的考生来说,很不务正业。”
“喂喂喂,你看我买的时候也没提考试,你管我借的时候也没有考生的自觉哦。”我不服气得回他。
“到了。”
“你耍赖,岔开话题。”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到家了。”他把车在路边停好,准备下车为我开门。
这是礼仪。
“行了,大家这么熟,不用这么客气了。”我已经把车门打开下去,关好门透过我这边开着的窗户对他说,“太晚了,我不邀你上去了,回去吧,晚上开车小心点。”
“晚安安。”他笑笑说。
“明天见。”我挥挥手,看着他的车开出,我才转身上楼。
一夜好梦。
我说一夜好梦是为了解释我为什么第二天赖床。
我解释我第二天赖床是为了说明为什么我会差一点迟到。
仅此而已。
逃过被扣工资和年终拿不到“全年无违纪”奖金的劫难,我暗自庆幸的走到办公室。
一束玫瑰花。
这是我独有的办公室,所以不可能是放错的,让我小期待一下,是谁呢,希望是...
黑泽悠。
不,我不是说我期待是他送的,而是这束玫瑰上的卡片上写着他的名字,我就念了一下。
他抽风啊,没事送我玫瑰花。
正想要怎么处理,办公室的门开了。
是卫宇。
“暖暖,和韩氏的那份合作计划是不是放在你这。”
我呆呆得看着他。
“噢,抱歉,我看着门没关,没敲门就进来了。”他的眼睛转向玫瑰花,“咦,好漂亮的玫瑰,谁送的。”
我转念想了一下,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干吗那么自动自发的为收到别人送的玫瑰在他面前心虚。
好歹我还是一小黄金单身。
“哦,黑泽悠,还记得吗,终极奥义厨师,突然送花给我,八成是表现不好安安要开了他,跑我这里让我帮忙求情吧。”我把花扔一边。
卫宇笑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说:“我看他是昨天撞到我跟你在一起,有了危机感,要加快脚步了吧。”
又来了,如果他的语气凶悍点,我真的会以为他在吃醋。
可惜不是。
白他一眼,我打开柜子找到他要的文件,递给他,说:“这种小事叫秘书就好了嘛,干吗自己跑过来。”
“刚好路过。”他接过文件,不等我开口,接着说,“好了,我回去了,免得别人说我上班时间跑来闲聊,新官上任,难哦,我也要加快脚步了。”
又是那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转身出去时把门关上。
最后那句话好像有点值得回味,我想了一下。
不要自我暗示啦,在自己头上敲一下,把心思放在今天的工作上。
正要开工,电话铃响了,散发着难缠的味道,我直觉一向很准,而且按照通常步骤,他也差不多该打电话来了。
“喂。”我没好气地说。
“暖暖,收到我送的花了吗。”果然是黑泽悠。
“收到了,好大一把,娇艳欲滴,感动得我泪流满面。”我的语气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喜欢就好,你也不用哭啊。”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这孩子,叫我怎么形容呢。
“我花粉过敏。”我存心打击他积极性,这是实话,小时候的毛病,见花流泪,虽然长大后这种症状就消失了,但因此一直都不喜欢花。
“我,我不知道。”他的语气突然就变得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我骗你的啦,怎么啦,突然送我花。”我用跟我侄子讲话的口气问他。
顺便说一下,我侄子五岁。
“想请你共进午餐。”
“午餐?你终于下岗啦。”午餐时间餐馆的大厨有空陪人吃饭,不是餐馆倒闭,就是大厨下岗。
两者差不多。
“不是,老板说要停业整顿,是要重新装修。”他的声音好无辜。
我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安安要保证就餐环境的绝对整洁,舒适,隔个若干年就要重新装修一次。
“那在哪里吃饭。”我问。
“答应我吧,你不能总拒绝我,给我个机会, 你昨天...”
“我已经答应了。”打断他的话,我说。
“呃,我...”他在电话那端不好意思地笑了。
害得我也笑了。
“在哪里吃饭。”我又问了一遍。
“还是店里。”
“不是装修关门了吗。”难道要在一堆粉尘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地方吃饭。
搞行为艺术啊。
“下午才开始,我管老板借了一个早上加一中午。”
哦,原来是这样,是重感情的安安会干的事,如果是我,我会管他要租金。
“那好吧。”
“那十一点半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他的声音很高兴。
中午十一点半,我准时在楼下出现,看到了早到的黑泽。
他拉开车门让我进去,只是很普通的礼仪,却让我想起卫宇。
完了,那岂不是以后只要有人为我拉门我都会想起他。
完了完了完了...
“你每次来店里吃饭,都是自己动手做,还没有吃过我做的东西吧。”他边开车边说。
“是啊,你一见面就把我排到业余组,我怎么好意思尝你专业组的东西。”我很记仇。
他干笑两声,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次吃我的你也可以借机好好批评我。”
其实我是想说我又不是你岳父,还不识泰山咧,想了想,没说。
黑泽长了一张娃娃脸,以二十八岁之姿装运动型大男孩,是很能骗小女生的。
所以卫宇才会说他年轻,事实上他比我们都老。
以前就注意过他穿起店里的长围裙,其实是很可爱的。
昨天在卫宇家吃饭,也见过他穿围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卫宇散发的沉稳给我一种很温暖安安全的感觉,
就是那种你看着他穿着围裙,脑子里就会冒出“家”这个字的感觉。
其实我曾经戏言要嫁一个穿围裙很好看的男人。
很快,满满一桌典型的日本料理,每样都不多,一点点,所以花样很多。
这两天都好有口福,回家可以把我的家用健康称扔了。
吃完饭,回公司本来是计划小睡一会的,可是我收到的一封E-mail,却让我睡意全无。
“老妈要来。”今晚七点自日本的飞机抵达。
一股寒意涌上,我考上大学后,老爸老妈就背着我,携款出游去了,以至我第一年放暑假回到家,就看到一栋空房子和一封信。
然后两个人在我找到工作之后更夸张地连房子也卖了,以至我第一年正要回家照看一下房子,却收到一封E-mail。
周游世界一向是二老的愿望。
结果这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惨烈的阴影,于是决定自己以后也要过这种不负责任的生活。
前半生拼搏,后半生挥霍。
想到哪里做哪里,无计划,也不用和任何人商量。
可现在妈说要专门过来看我。
一般是在过年过节或发生重大事件时,用E-mail发道圣旨招我觐见,我就乖乖的坐上飞机满地球转。
可是这回...
一定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