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初唐词人温庭筠是“花间派”首要词人，被尊为“花间派”鼻祖。他的这首双调小令《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被收入人教版高中语文《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几年前，《甄嬛传》热播，剧中安陵容多次朱唇轻启，婉转轻唱，令该词更广为人知。
这是一首闺怨词，有限的44个字，刻画出一个独居女子晨起梳妆的情态和心理。
叶先生用整整两讲分别讲这首词的上下阕，体现了她深厚的学养。
“小山重叠金明灭”，叶先生讲“小山”的几种解释，第一是“山眉”，说女子眉毛的形状像小山，韦庄就有“一双愁黛远山眉”，“小山”指眉，美则美矣！但叶先生认为，一则眉毛可以像小山，但如何“重叠”，道理不通；二则，短短一首词，第一句写眉，第三句又写“懒起画蛾眉”，好作品不可能这样散漫驳杂。
第二种可能是“山枕”，即今天说的枕头。陆游有“采得黄花做枕囊”的诗句，适用的枕头，在古人却这么有诗意！《花间词》中有“山枕上，几点泪痕新”“山枕上，私语口脂香”，典型的女性特色。我更愿意相信，“小山”是指山枕，寂寞独居的女子辗转难眠，索性用重叠的山枕倚靠床头，或看书或绣花。但叶先生认为，山枕是硬枕，无法重叠。
第三种可能是山屏，即床头屏山，如现代床头的高起部分。温庭筠另有“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可以佐证。“小山”指屏山，下一句“鬓云欲度香腮雪”更为合理地连贯起来。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雕饰精美的床头屏山上，闪烁着金光，女子被光线惊醒，在枕上一转头，散乱的头发掩着如雪的肌肤。这似乎更合乎晨起的情景。
接下来，先生讲“懒起画蛾眉”讲得更深透。先讲“蛾眉”的联想比兴意义。由“蛾眉”可以联想到《诗经》里“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庄姜的美丽；可以联想到“众女嫉余之蛾眉兮”的屈原品德才智的美好；可以联想到“长眉已能画”的女子修为成长。这些，是只有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才会产生的联想。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懒起要画，迟起也要弄妆。“女为悦己者容”，即便没有悦己者，或者说悦己者不在身边，迟起的女子也要精心画蛾眉，梳妆打扮，挑选衣装。
“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古代文人大抵会借闺情写志向，不是没人欣赏，我就堕落，放弃自我，不是的，这正是古代文人的操守。
“照花前后镜，画面交相映。”戴上一朵花，女子用两面镜子从不同角色来照，务求戴花的效果最佳。照的结果是人面与花面一样最美。叶先生认为“交相”二字表现了一种重重无尽的、精力饱满的样子，她认为一方面个人无论做什么事，要把自己投注进去，用最大精力向一个最完美的标准去追求。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在罗襦上刚刚帖绣好的花纹是一对一对金色的鹧鸪鸟。成双成对的，代表一种幸福美好的生活，代表一个人找到了理想的对象，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归宿。对这个寂寞的女子，这是一个反衬，提醒她所追求的是双双对对的理想。
叶先生认为，温庭筠就是写美女跟爱情，奇妙的是，他的潜意识里，他过去所读的书，所受到的教养，所经历的生活，无形之中就都流露出来了。他词里所写的也只是美女与爱情，可是他的词就言志了，他深隐之处的内心，确实有一份不得意的、在政治上被摈斥的感慨和悲哀。
这就是叶先生所理解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当然原文不仅仅是这些，原文比这些厚重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