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晓闹

1

“萌萌，胡大伟那混蛋果然出轨了！”

挂掉朋友的电话，徐萌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怔。

她和胡大伟去年9月已经离婚了，虽然胡大伟千般万般否认出轨，一口咬定是因为要不要孩子问题造成的感情破裂而导致的分手，她自己也认为是这么回事儿，但是……身边的亲朋好友们一概不信，非说哪有男人不想要孩子的？男人婚后主动提出离婚准是在外面有人了。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在亲朋好友的怂恿下，徐萌萌托在派出所上班的朋友帮她查了查前夫胡大伟的开房记录，果然，8月的时候有过一次和一个姑娘的开房记录。到了今年，两人更是又断断续续在外地开过几次房。这下，出轨这事算是落实了。

“林晓柔？”

“嗯，公司新来的一个小姑娘，我招进来的。面试时候我照例问她近几年有没有结婚及生育准备，她竟然跟我说她是丁克，不打算要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身边有女孩跟我一个想法的……”

“胡大伟你有病吧？”徐萌萌有些不快的打断了胡大伟。“这姑娘不要孩子，你跟她去过啊。反正我就是想要孩子，这事儿没得商量。而且——”说话间徐萌萌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你最好快点，我今年28了，再不生就晚了。我是再也不想独自面对你妈了，赶紧生一个孩子让我玩玩散散心。对了，这两天我正好排卵期，借我你那玩意儿使使，别又像上个月那几次似的硬不起来啊，要不然这月再怀不上，我这一天天的看着你也烦。”

后面的对话徐萌萌不想再回忆了，全是争吵。哎，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想要个孩子，而前夫就这么不想要。最后……他竟然选择净身出户都不愿意妥协跟她有个孩子。

自己的婚姻，最后就落得这么一个结果吗？

“28岁了，离过婚的女人了，还有人要吗？”徐萌萌笑着摇了摇头，哎，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混蛋前夫胡大伟害的。他只顾着追求自己所谓的自由，不顾一家人的强烈反对，坚持做一个不要孩子的丁克族。眼看着自己岁数越来越大，徐萌萌着急啊，身边的姐们儿全都生了娃做起了妈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自己多么羡慕。再加上自己婆媳关系就不好，本来还打算借着生个孩子还能多个借口避避她婆婆，这下全泡汤了。

真是混蛋！耽误了徐萌萌她大好的青春。

更何况现在，胡大伟婚内出轨的事实又摆在眼前。合着他胡大伟在她面前态度冷淡得像只秃了毛的鸡，在人家小姑娘面前生龙活虎宛如猛虎下山？

徐萌萌越想越气，不行，这口恶气可得好好出出！说着掏出了手机，将心里的怨念一股脑儿的都发到了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邮箱里。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好，哼！”这下，徐萌萌能睡个好觉了。

2

胡大伟收到邮件提醒的时候，正在林晓柔妈妈家吃晚饭。

“大伟？”林晓柔的声音传来，胡大伟才发现自己盯着手机出神好久了。

“啊，没什么。单位有点事。”胡大伟忙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妈的，都已经离婚半年多了，这徐萌萌怎么还是阴魂不散的。手机短信微信QQ邮箱全都屏蔽了，结果人家换着账号的发邮件，都已经把私人邮件地址换掉了吧，人家硬是仗着工作邮箱换不了，一直披各种马甲进行不定时的骚扰。

晚饭过后又坐了坐，大约8点，告别了父母，大伟带着晓柔打车准备回住处。

“她又找你了吧。”林晓柔声音很轻，语气却十分笃定。

“嗯。”

“我看看。”林晓柔说着轻轻拿走了大伟的手机。

那些肆意的谩骂与指责，就这样映入了晓柔的眼帘。胡大伟看着她的表情从惊愕变为愤怒，又从愤怒变为释然——这样的表情，他这大半年不知见了多少次了。

“别理她，删了吧。这个邮箱地址也屏蔽掉吧。”

晓柔真是个好姑娘。

“林晓柔是一个好姑娘。”这姑娘才来单位一个月，已经有不少同事都这样说过了。

是啊，面试时候就知道这姑娘是个踏实、认真的孩子，结果入职才短短一个月，晓柔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不仅顺利接手了部门工作，优化了流程，还做出了非常具有前瞻性的规划设计，惹得其他高管都问他是从哪挖来的这么个好苗子。

但其实，胡大伟知道，林晓柔的好绝不只是体现在这些地方。

“胡大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跟你说，要孩子这事儿我不会妥协，要么你给我个孩子，要么咱俩就离婚！”——胡大伟到现在还完整的记得这句话。明明这才是一切的起点，然而，并没有人相信。

“好啊，离婚吧。”

“你大爷的胡大伟！你不要我了是不是！行，离就离，有你后悔的那天！”徐萌萌摔门回了娘家，俩人就此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分居生活。

只不过在这半年的分居时光里，每到每个月的排卵期，徐萌萌都会回家找胡大伟，歇斯底里的吵架就为了要一个孩子。而胡大伟为了躲避徐萌萌，只好在每月的那几天睡在单位不回家。

徐萌萌觉得委屈，别人到了这个年纪都在张罗着要孩子，自己老公怎么就这么不配合；胡大伟更觉得委屈，明明婚前就跟徐萌萌说好了，自己是个丁克，坚决不要孩子，徐萌萌当初还表示了支持，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其实胡大伟觉得，徐萌萌自己也不是真的想要个孩子，孩子就是她躲避每月陪他回一次婆家的借口。徐萌萌父母老来得子，从小在溺爱中长大，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如今想要孩子胡大伟却不配合，这种挫败感是徐萌萌所不能忍受的。

终于争吵过几个月后，7月最热的那天，徐萌萌带回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房子、全部家电、车子、大半存款全部归女方；而男方只分得现金2万元。哦，对了，男方还可以带走一样东西——那只两岁半的宠物猫。

7年的感情，胡大伟在这一瞬间只感到心寒。离婚喊了大半年，自己都没有动过半点财产分割的念头，倒是徐萌萌，小算盘打的仔仔细细的，算计的挺好。

“行，都给你。房子给你可以，但是买房子我父母出的那一半首付，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我家？”

“凭什么？我21岁遇见你，到现在28岁了。7年了，你给过我什么？我过过一天好日子么？现在你不要我了，我还不能捞点青春损失费吗？那一半首付？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嫁给你算是我瞎了眼了！”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胡大伟什么都不想争了。钱没了再挣，房……没了就没了吧，再和这个女人纠缠下去，他会疯的。

3

而林晓柔之于胡大伟的好，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体现出来的。

“大伟哥？”胡大伟回过神来，看到一旁笑吟吟的林晓柔。“还没吃饭吧？这个，午休正好路过面包房，尝尝吧。”林晓柔说着递过了一块包装精美的蛋糕盒。

对了，自己前两天好像是说过想吃蛋糕来的。没想到这小姑娘听了，还记着。胡大伟看着桌上的蛋糕，一股暖流划过心里。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被一个人关心过了，想想真是可悲。胡大伟低头看看手里那些文件中夹着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显得那么刺眼。

他也好想，得到一个人的关爱啊。

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胡大伟心里都是暖暖的。看着此刻坐在一旁帮他删掉邮件并拉黑邮箱的林晓柔，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让她承受这些了。何况这大半年来，面对离婚后徐萌萌的各种骚扰，她承受的已经够多的了。

不知不觉间车已缓缓开到楼下，两人下了车。

“你先上去吧”胡大伟说道。

“嗯。”林晓柔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别勉强自己啊。”

你瞧，多么懂事又温柔的一个姑娘啊。

胡大伟拨通了徐萌萌的电话。

“徐萌萌你别太过分了，你再这样继续骚扰下去，我不会跟你去过户的。房子你还是得不到！”胡大伟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这大半年来第几次这样威胁她了，他现在深刻理解到：对一个无赖来讲，威胁根本没有意义。

“哈哈，拜托，胡大伟你搞清楚，是你在骚扰我吧？半夜十点了你打电话给我影响我生活好嘛？我都把你给忘了，你打电话过来还影响我新生活呢！怎么啦？你跟那小狐狸精吵架啦？你可别忘了房是8月开的，婚是9月离的。你就是一负心王八蛋，就是出轨了！说什么离婚是因为不想要孩子，放你娘的狗屁！还骗我，证据面前拿什么骗我！”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出轨！那天是公司聚会，这孩子喝多了我帮她开了房间，我跟同事把她送上去了就走了。你跟我因为什么原因分居了大半年吵着要离婚你还不清楚吗？你再这样……嘟嘟……”

得，徐萌萌又把电话挂断了。

胡大伟习惯性的把手伸进口袋想掏颗烟抽，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从跟林晓柔在一起以后，烟早就戒了。

啊，真是可笑。他跟林晓柔在一起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见惯了她的善解人意，竟然以为徐萌萌也会是讲得通道理的人了。他抬头望着楼上刚刚亮起的灯，心里渐渐泛起丝丝温暖。

他从不认为自己出轨了，虽然事情发展让外人看上去好像是那样没错。胡大伟承认，他是在分居期间爱上林晓柔的，但是当时林晓柔甚至都不知情。徐萌萌认定他出轨的那个所谓的“开房事件”，真相其实就是他解释的那样，当时还有其他同事在场呢，只是她不相信。

更何况那会儿他和徐萌萌已经在讨论离婚后的财产分割了，这种感情确实已经破裂且毫无挽回可能的情况下再爱上别人的行为，真的应该算出轨吗？之所以后面又拖了两个月才离婚，不过是因为他想争取回来买房时父母掏的首付而已。结果徐萌萌死活不给，甚至威胁要闹离婚闹到胡大伟单位让他名誉扫地，他最后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才被迫签了字，选择了净身出户。

其实婚姻走到最后阶段，真正受伤的那一方是不会在乎财产分割的，那种“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在也不要在我眼前出现”的绝望，相信经历过离婚的人都明白。

在他看来，用净身出户换一个人身自由，再划算不过了。

只是这样一来，林晓柔跟着他就受委屈了。

4

挂了电话的徐萌萌，很快就感到了空虚。

没劲，真没劲。以前不管自己怎么任性，胡大伟都会跑来主动认错哄她哄到开心的。像这样挂断电话的戏码演了不知多少次，每次他都会再打过来，说好听的给她听，直到她开心。她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手机，看着空荡荡的屏幕发怔。那些甜腻的话语，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吧。

徐萌萌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从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恋爱遇上胡大伟，也是把自己捧在手心百般宠爱。房贷每月5000元，养车每月2000元，柴米油盐等等也全部都是胡大伟去处理。胡大伟挣得其实也不多，但从没让她徐萌萌担负过什么开销，她的钱都留着跟闺蜜小聚还有愉快的买买买去了。

但徐萌萌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也没觉得胡大伟对他有多么好。在她看来，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胡大伟是男人，男人就应该是顶天立地的大树，女人就应该享受树荫呀！。

都说宠大的孩子刁蛮无理，徐萌萌也不例外。从打过门的第一天，就对婆婆横竖看不过眼，婆婆随便说句话都觉得是针对她。在婆家大吵过几架，还在朋友圈咒骂过婆婆，闹得胡大伟里外不是人，后来两人也就不常回去了。但她又怕婆婆嗔怪，背后说她坏话，所以才想生个孩子，这样就有理由不回婆家了。

徐萌萌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还觉得错都在别人身上，自己永远都在理。

所以她都离婚大半年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委屈的受害者，自己会离婚全是因为胡大伟的错。

不过好在，她还有一栋房子，一辆车子，还有这一半的存款。

等房子过户了就好了，我就是单身小富婆！过两年一卖就是好几百万！看他胡大伟什么都没有还能有我幸福？哪个女孩不是为了钱财，我就不信真有那傻丫头能看上什么都没有的胡大伟！徐萌萌想到这里抱着被子开心地笑了。

5

胡大伟还记得跟林晓柔确立关系后，搬到她的第一天。

一个登机箱，一只猫，还有四箱子猫的东西。这就是胡大伟的全部家当。

嗯，属于他的东西还没有一只猫拥有的多。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林晓柔就带着他把行李箱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全扔掉了。然后拉着他去了商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给他换了新的。

“过去的事物还有回忆，都扔掉吧。我陪你重新开始。”

林晓柔这句话，始终印在胡大伟的脑海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被人关爱、被人支持的感觉了。这一瞬间，胡大伟湿了眼眶。

很长一段时间，胡大伟身边都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他的生活，真的关心他的内心需要什么。就像离婚这件事，父母坚决反对的原因，竟是因为觉得街里街坊的听说了怕笑话，而完全不在意自己儿子过得好不好；离婚后他只有那么一点钱，落脚地儿在哪儿都并没有人关心。徐萌萌就更不用说了，毫不关心就算了，还朝他要过几次钱。

这个世界仿佛规定了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要立刻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妻子、儿女、父母甚至工作单位的依靠。他必须努力变得更强壮，结出更多的果实，却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也需要浇水施肥。

因为离婚没要回首付钱，父母跟胡大伟大吵一架。“本来离婚就够丢人的了，这下好了，钱也没拿回来，我们没有你这个儿子！”胡大伟怕父母真气出个好歹，谎称徐萌萌答应把钱还回来，不过就是时间久些。老人的态度这才缓和了许多。但是这钱……从哪儿出呢？这事儿一直压在胡大伟心上，结果夜里说梦话不小心说出来了，被林晓柔听见了。

“没事，我陪你还。以后这么大的事你可不许瞒我，压力这么大，再压坏了。”林晓柔一边吃早饭一边埋怨道。

“我不要你帮我还，这本身就是之前的事，凭什么要你来一起承担。”胡大伟很沮丧，都怪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怎么偏偏把这事说了出去。

“好啦，现在咱俩在一起，不分什么你我的。老人们的钱都是一辈子积蓄，他们拿在手里才安心。听我的，昂。”

胡大伟看着林晓柔认真的眼睛，暗暗在心里发了一个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疼爱眼前这个姑娘，不会再有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

6

办完房产证过户手续的那天，天气特别好。从大楼里出来的时候，胡大伟被阳光晃得不自觉眯起了眼。

“喂，你不看看吗？”徐萌萌拿着只印有自己一个人名字的小本本，笑得合不拢嘴，正歪着脑袋充满挑衅意味的看着他。

胡大伟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院门。

马路对面，林晓柔正在树阴下微笑的等着他。

徐萌萌隔着马路一眼就看到了树阴下的那个姑娘，依偎在胡大伟怀里，明晃晃的直扎眼。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对胡大伟笑过了。看着胡大伟一脸如释重负的幸福表情，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可能根本没有爱过胡大伟。她爱的，只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宠上天的自己。在这短暂的婚姻里，她根本不配被称作“妻子”。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上千元的护肤品，却只会给胡大伟买10元3条的内裤；她可以心血来潮在美容店办几千元的美容卡，却不肯给胡大伟买一个超过20元的刮胡刀；她可以肆意妄为的做任何事，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想要一个怎样的妻子。

仔细看看，这大半年没见，胡大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瘦了，气色好了很多，穿衣也显得很有品味——大概是那姑娘给他搭配的吧。

原来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此刻的胡大伟，显得特别有魅力，是不同于她这些年对胡大伟的印象的，这感觉好像——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样，周遭环境像是褪了色的黑白老照片，只有他是彩色的、熠熠生辉的样子，让人禁不住想要走过去认识。

所以……胡大伟出轨了吗？没有吧，他早就不爱她了。而远在这之前，她早就不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