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头牛,一头母黄牛,细软的短毛从背上到肚皮由黄及白,大大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默默地望着周遭,被一个短木棍穿过的鼻孔呼呼地冒着白气,鼻环外牵着着缰绳,小小的牛尾巴左右灵活地甩着驱赶蚊蝇。
那时候务农还未实现机械化,黄牛往往就是一个家庭耕田做活的得力帮手,村子里几乎每户一头。春耕秋收,犁地拉运,不可或缺。
把它从牛棚里牵出来,套在双辕车前,父亲坐上车,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拍拍牛屁股,一声“驾”它即埋头拉车往前,田间地头歇息时,牵到一片草地树叶处,它即自行觅食,累了就卧在地头咀嚼。
和马骡不同,黄牛往往不发脾气,老老实实按照指令做事。只有从它鼻子里窜出的呼呼白气还有背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主人知道它太累了需要歇息一刻。
牛棚里搭了食槽,抱一把铡短的麦秸秆和一碗麦麸,一碗水,拌了给它吃。晒干的麦秸秆大抵不算美味,因为每次它都会吃剩。过年时候,家里会在牛棚上贴小楹联“六畜兴旺”,大年初一,母亲让我给食槽里放几个煮好的饺子,也不知道它是否喜欢。
养母黄牛的好处,除了脾气温和以外,大概还因为它会生小牛,有一年的冬日,家里母牛快要生产,家人那几日都很紧张,时不时去牛棚观察状况。村里的兽医会被请来,大人在旁边燃了火堆驱寒,母牛努力地呻吟中,大人帮忙拉着小牛犊露出的一条腿,时间不长,裹着粘粘胎液的小牛就出来了,它马上很努力地想站起来,但是不成功,踉踉跄跄地又歪倒下去,老母牛缓过气来,用舌头不停地舔舐它,不过几分钟,失败多次的小牛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这时候接生就算完成了。
有新生就有老死,年老的黄牛无法承受繁重的农活,家人自不忍杀它取肉,通常的命运是被拉到市场卖掉。记得有一次跟着爷爷去卖牛,一路走到四五公里外的县城市场上,买牛卖牛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买家穿梭在市场间打量着一头头待售的牛儿,看中了就握住卖家的手,袖口拉一拉遮住五指,互相谈价,与电视里文物市场上袖筒谈价类似。后来听说,之所以用这种方式,是怕牛儿难过,为何为之劳作一生的主人要把它卖身易钱。
事实上,黄牛一直被视作家里的一份子,它默默地劳作一生,不抱怨不抗争,只是埋头向前苦干,人们颂扬的黄牛精神大概如此吧。
有一篇日本作家德永直写的《马》,录在小学课文中,其中描写到雨夜里兄弟两人赶马车,拼命的抽打着已然奋力的马儿,兄弟两人心疼地抱着马儿哭泣,心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