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妈》想要表达的,是人到中年的儿女,如何陪伴已届老年的父母完成一次相安无事甚至彼此相悦的旅行。所以,囧妈卢小花是怎么认识徐伊万的父亲又是在何种背景下嫁给那个男人的,成为那个男人的妻子后两个人的婚姻关系如何、徐伊万的父亲又是为什么早早离别人世的,等等,都被电影《囧妈》剪碎了"埋伏"在了主线里。
看完《囧妈》,我们不妨将囧妈卢小花的感情线整理得明晰一点:社会青年卢小花不得不离开上海到新疆伊宁获得生计后,唯一的乐趣就是隔一段日子看上一部露天电影。磨磨蹭蹭惯了的卢小花又迟到了,只能遗憾地错过《伊万的童年》了。可放电影的小青年很善良,愿意为卢小花单独放一场《伊万的童年》,"我永远都记得新疆的那一个晚上,整个电影露天放映场就我们两个人,银幕影影绰绰的,照着你爸爸闪闪发亮的小眼睛……",这样的场景,怎么会不打动怀春少女的心?开始得很梦幻,多吗?可婚姻就是婚姻,更何况,"婚姻跟我想的不一样",卢小花慢慢咂摸出了其中的苦涩,可她从来没有跟儿子诚实道来。当徐伊万忍无可忍地吼出"我爸爸是被你气死的"这句屁话后,事隔30多年卢小花才说出了当年被儿子撞见的家中混乱不堪的场面,并非窃贼所为而是自己被丈夫家暴了。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更何况在物质和精神生活都相对困窘的年代。沉溺于酒精中的徐父酒醉以后会怎样对待卢小花?"你看得到他是你爸爸,但你看不到他是我丈夫……很多次我都想一走了之,但我一看到你就舍不得了",在我听来,卢小花的肺腑之言,有两层意思:一是开始于《伊万的童年》的爱情,走进婚姻后慢慢死亡;二是卢小花之所以没有选择一走了之,是为了儿子。
"很多次我都想一走了之,但我一看到你就舍不得了",卢小花的自况,似乎坐实了她是一个不肯放手孩子的中国式妈妈。而电影《囧妈》,就是按照这个套路在一列北京驶向莫斯科的国际列车的车厢里,制造了以"我以为"为指导思想处处掣肘儿子的母亲与想方设法要逃脱母亲支使的儿子之间的矛盾冲突。
那么,卢小花真的是一个用不放手儿子来填补婚姻带给自己莫大缺憾的母亲吗?
我先来讲一个故事。
也是一段有着梦幻开局的姻缘。男和女是一所著名大学的同班同学,那时,新中国成立不久。女生长相平平,但赢在性格阳光且轻灵聪慧,所以,她是班里好几个男生追求的对象。男生呢?虽相貌堂堂,可笨拙的行为举止让他很容易泯然于众生,但爱一个人的微火并不会因此熄灭。男生打算睥睨那几个男同学将自己爱她的微火燃烧起来,就寻找一切机会宣誓他对她的感情,真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成为夫妻以后,男人渐次地无所顾忌地放大自己的笨拙,这叫轻灵聪慧的她越来越难以忍受,等到他们的孩子们长大成人后,将近花甲时,在老太太不依不饶的坚持下,他们分居了。60岁的时候,他们分头自理自立,丝毫没有问题。可80岁以后呢?原先,孩子们顶多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看完了爸爸再看妈妈;爸爸妈妈80岁以后,他们要分头照顾爸爸和妈妈;再过几年,他们不是在医院里守候爸爸就是在那里看护妈妈,更多的时候,他们要兵分两路在两个家里分头照顾打死也不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爸爸妈妈。如此被两个老人折腾,儿女们都三观正确地认为,应该,那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只是,父母糟糕的婚姻状况,让孩子们非常恐惧结婚这件事,3个孩子中两个单身至今,结了婚的大哥,与大嫂的关系也因为大哥的家庭生活屡屡被老父老母拖累而岌岌可危……
作为这个故事长久的旁观者,我亲眼看着老太太是怎么嫌弃老先生又是怎么让老先生觉得在家里再呆下去就不要脸了只好借房子搬出去单过的。我也亲耳听过他家孩子的倾诉:别人家父母的婚姻也未必如意人家为什么能凑合到底我们的父母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们?
耳闻目睹久了,我不禁要想,老太太突然觉得一秒钟也不能忍老先生、非要分居才能继续自己的日子,有没有反省过自己这样做很自私呢?都不是因着指腹为婚或媒妁之言走进婚姻的,就算痛心疾首地看到自己误入了一团败絮般的婚姻,那不也是因为自己睁眼瞎看错人了吗?既然是自己犯的错怎么可以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让孩子们来承受因自己的错误选择造成的后果吗?
所以,我理解卢小花所说"很多次我都想一走了之,但我一看到你就舍不得了"这句台词,与其说佐证了她不愿意放手儿子,不如说在提示我们观众,卢小花是一个负责任的女人。走过浪漫后走进的婚姻里有一个家暴和嗜酒如命的丈夫,卢小花思忖再三还是照顾丈夫一直到他撒手人寰,她不是念旧,而是不愿意让无辜的孩子为她的错误选择买单。
可惜,《囧妈》太急于表达卢小花与徐伊万之间的矛盾冲突而淡化了卢小花在白桦林里那一段自白的内涵了,所以,我担心我的理解会遭到过度解读的指责。那么,我们闭目回忆,当徐伊万告诉卢小花自己已经与张璐离婚后,倍感痛惜的卢小花说了一句什么话?卢小花说:"都怪我,我对张璐还不够好"——这是一个遇到问题首先检讨自己的女人,按照卢小花的性格逻辑去推演她将败絮一样的婚姻进行到底的原因,只能是,她不想让儿子徐伊万为她的错误买单,而非其他。
我不相信一辈子没有红过一次脸的夫妻真的存在,我相信喜新厌旧这一人的自然特性决定了大多数婚姻难以做到长时段的耳鬓厮磨和举案齐眉,所以,大多数能够白头到老的婚姻都是不肯丧失理性的人在负责任地负重前行。离婚容易守住不那么完美的婚姻很难,可惜,这个话题虽更有意思但不是《囧妈》愿意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