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二十六章
偷奸莫入夏府门
为难洋人难解恨
我突然发现，夏老爷没一点老爷的派头，他一双粗糙的大手端酒杯，一身粗布短衫敞开，露出瘦瘦的胸脯，溜光的小脑壳，如渠江的水泛着光亮。听爷爷多次训我爹和我的两个叔叔：“夏老爷不是家财万贯么？他还要下地犁田栽秧，还要吃麻豌豆喝红苕稀饭，人家的财富是挣来的，攒来的，不是偷抢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夏峰带着他的小胡子朋友，端着烧酒，说是来给我的神医爷爷敬酒。我爷爷看看夏道涵，夏老爷抬头看看夏峰的朋友，三十多岁的样子，昂着头，眨巴着浅笑的小眼睛，上身白衣短袖扎黑裤子里，一根黑亮牛皮腰带绕腰杆上，铮亮的黑皮鞋沾了尘土，冲我爷爷和夏道涵深深鞠躬。夏峰冲他的朋友一脸媚笑，又对他老子介绍道：“这是我的日本朋友，名叫斋藤，在重庆做大生意，我跟着他做生意赚钱。”
斋藤冲俩老头礼貌地点点头，举起杯子敬酒。夏老爷嘴里哼哼着，马着脸，不看斋藤，也不看他儿子夏峰，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我爷爷自然不会跟斋藤碰杯的，就装模作样呵斥我：“你这娃儿咋这么不懂规矩？爷爷多次给你说，小娃娃是不许上桌子的。”说着，他佯作生气，伸出手来抢我手里的腊肉骨头棒儿。
斋藤尴尬着，伸着杯子的手无法缩回；夏峰尴尬着，小声道：“爹啊，尊贵的客人给你压惊，给你敬酒，你怎么不举杯？”
夏老爷拿起杯子，重重砸桌子上，杯子咔擦一声，就碎烂成几块，溅了满桌子酒水。他咬紧下唇皮，指指夏峰，冷冷地说：“我早就给你立过规矩，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你却带回日本人，你想全勉池或整个顺庆府的人骂我们夏家是汉奸，你想全川人骂我们卖国？你这混账，你晓得东北被日本人占领了么？！”
我爷爷忙打圆场：“哥子莫生气，你大病刚癒……”
夏峰觉得很没面子，就冲他老爷子吼道：“日本人怎么啦？人家漂洋过海来重庆，也是堂堂正正做生意，不偷不抢……”
“滚！”夏老爷大怒，拍桌子山响，“你就是汉奸，你告诉我，现在东北三省在谁手里？快带上你的日本朋友，跟老子滚！”
斋藤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冲我们摊摊手，随即，就镇定自若，摸出一包洋烟，挨个发烟，也给夏老爷发烟。夏老爷把那洁白的烟卷揉碎，扔地下，用脚后跟使劲踩，使劲磨，似乎要把地上磨个坑。斋藤不气不恼，涎着脸说：“是的，你们的东北三省是被日本占了，我虽是日本人，但我跟你一样，是本分老实的商人，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中国人的事儿。”
“ 你做没做对不起中国人的事儿，鬼晓得！”夏老爷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开。斋藤依然嘿嘿笑着，就诺诺退下。
夏老爷自言自语：“他们说人家共匪，人家哪是匪啊，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还听说，他们的人还在东北打小日本，我如果年轻，我都要去打倭人。”
八姨太忙制止：“爹啊，不要乱说好不好，这是要掉脑壳的。”
夏老爷把眼睛一瞪：“这屋里的人，哪个出去说？白娃都不会说，还有谁说？等你的军官小叔子回来了，我要求他必须带兵打日本人，否则莫入夏家门。”
我爷爷见八姨太尴尬得无地自容，就跟夏老爷碰杯岔开话题。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