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大学快毕业的学生来访,谈到他准备竞争教师职业,他说千万不能像那位地震时丢下学生不管的范美忠。我就笑了。学生莫名其妙。我告诉他,范美忠是一面镜子,折射出社会人生的许多方面。我们不能像做小学数学那么简单,要么是加法,要么是减法。
范美忠事件暴光后,许多人就坐不住了,纷纷口诛笔伐,大有不把范搞倒搞臭不罢休之势,“文革”整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范也因此得个“范跑跑”的外号。在“倒范”队伍中,最著名的要数郭松民、许纪霖。两位先生或在万众瞩目的演播室,或在众星捧月的书房里,站在高高的道德评判台上,宏论滔滔,把范说得一无是处。他们几乎是用愤激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道德立场。在他们看来,范的行为已经突破了教师的道德底线。其实,他们以道德家自居,本质上是想和范划清界限:既然我骂范无道德,那么我就有道德。果真如此么?
二位先生的情况我不了解,要不是这次他们骂范,也许孤陋寡闻如我辈者是无缘认识他们的尊姓大名的。我只想谈谈对范的看法。范的行为在网络上引起争议后,我注意到,范的态度和立场没有改变,他照自己当时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没有隐瞒,没有按众人的意愿“忏悔”。说出真相,自己的真相,范做到了。我们可以设想,假如范是个世故之人,深谙“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那么他就不会向记者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相反,他应该圆滑地为自己当时的作为辩护。他没有,所以,他成了“范跑跑”,成了千百万网民的出气筒,成了大地震的罪魁祸首。其实,范很理性,他没有上当。他让我想到鲁迅小说《孤独者》里那个魏连殳。魏连殳的祖母死了,他从城里奔丧回家,当别人按照礼俗哭得死去活来之时,他却像个旁观者,不哭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惊异和不满”,等到大家哭完了,“连殳却还坐在草荐上沉思。忽然,他流下泪来了,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连殳是个异类,注定了他的孤独。连殳的哭,阴风惨惨,感天地,泣鬼神。他的哭,悲从中来,既哭祖母,又哭世态。他的真哭映出了太多太多的虚伪之哭,太多太多的矫情之哭。在那个特定的场合,“哭”还是“不哭”,是检验一个人有无孝心的标准。当然,最后连殳哭了,但没有因为别人的逼迫,更不是为了向别人显示自己的“孝心”。同样,许多许多的道德家希望范认罪忏悔,但范就是“一粒响当当的铜豌豆”。如果我们再看看范前后所写的一些文字,我们看到的范其实是一个有些另类的老师,他的课堂允许学生自由出入,他和学生平等无间,他给学生推荐许多经典著作,向学生介绍人类思考的优秀成果......他的学生很喜欢他,以至于被学生称为“范老”。
在网络游走,是疲惫之旅。当看到太多虚伪的“道德”,太多矫情的“痛”、“也痛”,太多狡猾的“伤情”,我也在想,这些“道德”、“痛”、“伤情”和眼泪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范美忠作为一个个体,他给我们提供的意义在于他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