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单黄莲蓉月饼,是后来从乡下小镇迁居县城的事情了。
19年光阴荏苒,也不足以模糊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吃到单黄莲蓉的情景。这样写起来,似乎是矫情到了极致,还会被人笑是土包子。可是,那邂逅,对于我来说,真的就是这样的铭心刻骨,不输于任何一场惊世爱情。
月饼是怎样来的,已经记不清楚了,某日放学回家,它就神奇的出现在厨房的饭桌上。20年前,牛皮纸卷起以红纸封口,是那个年代月饼最廉价也最常见的包装方式;其次,较为上得了台面的是铁皮盒包装。我的人生里第一盒单黄莲蓉,用的是那时不多见的硬纸盒包装,里面还铺了一层金黄色的绸布来装饰,显得颇有档次。
月饼的形状略微椭圆的,扁扁的,不如普通的一斤装五仁叉烧月饼大只,饼皮的颜色近似黑糖的深焦红色。一口咬下去,口感惊人的柔软,棉滑的红莲蓉温糯的粘在牙齿上,悦人的甜味迅速沿着舌头的味蕾蔓延开去。
我惊喜之极,举着月饼对妈妈说,你看你看,这个月饼是好得意!
妈妈说,这是莲蓉月饼。
“什么是莲蓉?” 年幼的我甚至不知道莲蓉是什么。只是那样大口大口咬下去。直到一粒金黄色的小珠子出现在月饼里,轻轻一咬就碎了,粉粉的,咸咸的。再次大惊小怪之后得知那就是咸蛋黄了。
如潮水一样涌入的回忆,是如此的让人忍俊不禁。也许,这样的经历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乡下土包子的笑话。可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所投射出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神奇与美好,是关于离开那口枯井而看到一片广阔蓝天的惊喜,是无可限量的财富。
“努力读书,就天天有莲蓉月饼吃。” 妈妈笑着对我说,温柔地看着我把一粒月饼掰成两半,用右手食指抠出里面一粒金色咸蛋黄,贪婪而迫不及待的吞下,连吮手指津津有味。如此单纯质朴的希求,许多年许多年来,成为我人生之路的原点。那个只要沿路找回去,即使在迷茫彷徨也不会迷失下去的原点。
有次我跟男友说,我想找一种蛋黄莲蓉心的大饼头,直径12公分左右。男友充满疑惑和好奇地问,“莲蓉大饼头里面有几个蛋黄呀?”这个问题,把我问倒了。
其实,我也只吃过一次。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爸爸从老家乡下到邻市工作。妈妈说,中秋节爸爸就回来了。
于是,我就每天问都追问,“中秋节几时到?今天是不是中秋节?”终于到了中秋当天,妈妈说,爸爸今天回来。我就伸长了脖子看家门口,三分钟问一次,“爸爸回到没有?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20年前的老家到邻市,二百多公里,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更没有直达班车。中间途径多少站中转,等车要多久,都是不一定的。好不容易从清晨日出盼到傍晚日暮,终于盼得爸爸出现在家门口,手里提了一箱颠簸得烂熟的橙子和两盒月饼。
其中一盒月饼,是一个蛋黄莲蓉的大饼头。中秋夜里,盒子被打开的时候,大饼头早就因为长途颠簸而中间塌陷并且完全碎掉,碎得看不出原来里面到底有几粒蛋黄,只知道心是红莲蓉。即使是碎掉,也是美味仍在。里面装着的是共享天伦的一世界幸福,是当下的幸福,是有梦想的幸福,还是那些即将要到来的幸福。
后来很久我才知道,原来除了红莲蓉之外,月饼也是有白莲蓉。曾经有朋友非常认真严肃的与我分享她对白莲和红莲的看看法。大致意思是说,白莲蓉过于追求高山流水的阳春白雪,不是她一届俗人能欣赏,她还是跟喜欢红莲蓉的下里巴人市井人生。
不得不承认,对于喜欢甜食的人,白莲蓉的口感确实要比红莲蓉要顺滑精致许多。如果我所遇见的第一粒蛋黄莲蓉月饼是白莲蓉心,我也许也会爱上白莲蓉。美食,和爱情一样,时机很重要。爱一种食物,和爱一个人一样,还有那个当下那段回忆因缘里的情分。
原创作品
2013年8月29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并非关于吃的一切】
微信搜索:chilechilechile (谐音:吃了吃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