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与他的知音贺知章》陈再明2019.8.14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读过《古文观止》的人,都知道李白的《与韩荆州书》收在里面,而上二句就是开头的诗句。这封书是请求引荐的信,李白用上二句来奉承他。可见李白未成名前还有这样低调和柔顺的时候,这与他一向的表现大相径庭。

      并且,骄傲的李白也曾经被更骄傲的李邕轻视了。未成名前的李白一直在寻找生命中的贵人,他也知道一个人有才华,还需要贵人的提携。他听说渝州刺史李邕是一个非常爱惜人才的人,他就主动要求去拜见李邕。结果,李邕听不下李白在他面前吹捧自己,当面婉言逐客。临走的时候,李白对李邕说,我会写一首诗给您。这首《上李邕》,李白把自己形容为一个直上九万里的大鹏,后面四句是这样写的,″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宣父(孔子)说过:″后生可畏″,你就不要看轻我这个年轻的少年了。

      大概是唐代的天宝元年,李白受唐玄宗的诏书进京一段时间了,但他很郁闷,进京以后没有人理他。有一天他就跑到一个小酒店去喝酒了,他想我已经42岁了,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进京,但是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越想情绪就糟糕,情绪一糟糕,酒就越喝越多,喝多了便回家睡觉去了。这时候,门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李白就被敲醒了,把门一打开,眼前站着一位白发飘飘的长者,他不认识这个人,便问:″请问您找谁?″″在下贺知章,您是李白吧!″居然是贺知章,他大喜过望。

      贺知章是谁?他是当时位高权重,诗名也很高的一位名流。李白很激动,他赶紧说:“啊,是贺先生,久仰、久仰,请进、请进!″贺知章进了房间以后,就直奔主题,说:"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因为很多人向我推荐你,有的人把你说得神乎神乎的,有的人甚至说你是当今写诗的第一号人物,所以我就想来亲自见一见。你最近有没有写得比较好的诗?″李白正好刚刚抄完了一首《蜀道难》就放在桌上,赶紧双手把这首诗,捧给了贺知章。贺知章一看头一句,“噫吁哦,危乎高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第一句就非常地有气魄,非常地有气势。贺知章禁不住说:“好诗,好诗。″几乎每读几句,就停下来记。″好诗,好诗。″他读完了非常激动,拉着李白的手说:″没想到你的诗写得这么好,不仅全是才气,而且全是仙气啊!我觉得这不是凡间的人写的,好像是天上被贬谪到人间的诗人写的,你是′谪仙人′啊!″贺知章立即拉着李白的手说:″啥也不说了,诗人与诗人之间,我觉得有许多的话题,我们要通过酒去说,找个地方喝酒去。″

      贺知章拉着李白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不远处的一个酒店,刚刚坐下来,一摸口袋,糟糕,今天出门仓促,身上设带饯,本来只来读读李白的诗歌,压根儿就没想到两个人会去喝酒。然后他就对店主人说:″抱歉,今天出门匆忙了没带钱,但是我身上佩载的金龟啊,那还是值点钱的,你看能不能用金龟去换酒喝呢?″店主人当然是识货的,金龟是大官员身上佩载的标志,怎不识得?不仅值钱,而且值大钱,马上说:″没问题,没问题,喝十顿酒都够啊!″两人坐下来,酒呢当然是喝了一壶又一壶。

      这次喝酒,就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次重大的事件。这个事件就被唐代的另外一位诗人叫孟棨,他把它记下来了。“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竞,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孟棨《本事诗》)

      从此以后,李白的知名度就声名鹊起,就广为人知了。在贺知章之前,推荐李白给唐玄宗的不知有多少人,但是唐玄宗都没有重视,只有贺知章推荐以后,李白才真正地开始发生了转变。足以说明贺知章在当时的地位之高,并且在当时诗歌的声望也很高,他有一首诗是家喻户晓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贺知章生于唐高宗的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天宝三年(公元744年)去世,活了86岁。他在武则天时代考中了进士。唐玄宗时代他又备受重用,曾以礼部侍郎的身份跟着唐玄宗去封禅泰山。开元二十六年,贺知章又被封为太子宾客、银青光䘵大夫兼正授秘书监等非常重要的官职,正三品以上。李白才能享受贺知章的地位给他带来的好处。贺知章到了86岁时才退休,唐玄宗召集了百官大臣为他送行。唐玄宗的《送贺知章归四明》诗中,有″独有青门钱,群英怅别深″二句,”独有″就是说贺知章享受的这份退休的荣誉,不是很多人都有的。李白也写了应制诗(奉皇帝命作的诗),为贺知章送行。另外,李白专门再送贺知章一程,送到长安城东的五六十里地方,叫阴盘驿。李白又写了一首诗来送给贺知章,《送贺宾客归越》一一″钱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一一后二句有一个典故,出自《世说新语》,说山阴道士想得王羲之的字,知道王羲之喜欢鹅,便以白鹅换得王羲之为他写《黄庭经》(道家的经典)。贺知章平时以″四明狂客″自名,退休的理由以回老家(浙江四明)做道士提出申请,才获准。唐玄宗赐名贺知章老宅为“千秋观″。

      贺知章去世三年之后,公元747年,有一天,李白在家里喝酒,喝着喝着又想起了贺知章,然后又写下了一首追忆贺知章的诗歌一《对酒忆贺监》一一“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这首诗的情感非常地深,当然也很悲凉。尤其最后一句″却忆泪沾巾″,这不是一般的伤心,而是伤心到了极致。″金龟换酒″当然是种澈情,更多的是一种认同,贺知章对李白的认同是付诸行动的。贺知章对唐玄宗说,您不是一直希望翰林院里面,有一个写诏书、文诰的高手吗?李白绝不负您所望。所以,唐玄宗在金銮殿上来接见李白。

      一个优秀的人,他在人生的关键时候,需要一个同样优秀的人来赏识他、来提携他,贺知章就是在李白的人生最重要的关键时候,来发现和提拔李白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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