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发了关于“水潺”的文章,私下觉得这个名称非常别致,此鱼身体柔软到像“流水潺潺”。其实,台州好几种鱼的名称,都很富有诗意,你瞧:梅童、望潮……
最初听到“望潮”一名,脑海中自然想到的是秦观的词《望海潮·梅英疏淡》:
梅英疏淡,冰凘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不知读者诸君听说“望潮”是一种鱼名后,望文生义时在脑海中出现的是何种鱼?其实,它是指一种学名叫“短蛸”的小章鱼。
那为什么叫它“望潮”呢?因为它平日里穴居海滩泥洞之中,潮涨时它便爬出洞口而望,挥舞着腕儿,似在盼着潮水到来,故名“望潮”;也有说是因为潮汛来临时,它的触手会上下摇动,渔民可因此判断潮水的涨落,才叫“望潮”。但不管怎样,望潮盼着潮水来,却分明是盼着潮水将虾、蟹等美餐送来,有俗语为证:“大头望潮八只脚,十八后生追勿及。立在洞中望潮至,送来蟹虾吃勿歇。”
望潮,其名诗意,但与它相关的介绍,听来却近乎残忍:
俗语说“九月九,望潮吃脚手”——北风呼啸,虾蟹少了,怕冷的望潮躲在洞里过冬,捕不到任何食物无奈之下,只得吃自身的八只脚保命;
将望潮入菜,烧煮前须用一种叫“小水辣蓼”的植物涂在其身,将其反复摔打,不如此就不足以让其肉质松脆。
新鲜海鲜只有清炖最能保持其甘甜鲜美之味,望潮也不例外。望潮通体如一颗椭圆形的洁白玉石,水煮后其八爪自然蜷缩,在清汤中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白菊,形态煞是好看;其味鲜美,肉质脆嫩,比之鱿鱼自然更胜一筹。看着眼前的清汤望潮,忽然心生一念:杭州的莼菜碧绿嫩滑,入口幼滑,假如先以望潮入汤,起锅前再以莼菜点缀,此汤白绿相间如翡翠白玉,汤味由于望潮的加入,则定然鲜美;望潮入口脆嫩,与莼菜的鲜滑形成丰富的口感,如此一来,色香味俱全矣!
“骨软膏柔笑贱微,桂花时节最鲜肥。
灵珠不结青丝网,八足轻趱斗水飞。”
这是清代诗人陈汝谐对望潮的生动描写。将其身比作“灵珠”,状写其在浪花中的灵动形态栩栩如生,可谓难得妙诗。而秦观的那首《望海潮》虽然与望潮浑然无关,但那一句“新晴细履平沙”,却引发了我关于“喜逐夜潮而游”的望潮在滩涂上“漫步”的场景联想,“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一句,又让我伤感于其以自己细柔的八爪触手充饥,最后剩下光溜溜的腔体,从浅滩归入大海的悲情。好在其体内的卵子苗却能成活繁衍成新的个体,也算以一种颇为奇特的繁衍方式告慰自身。
“望潮”名称的来历,据说也有个传说:
很久以前,有只望潮钻出洞来在海滩上休眠晒太阳,一只正在觅食的老鹰飞过,看到这只软绵绵又白胖胖的小海鲜一动不动地伏着,觉得正是填肚充饥的好食物,于是收拢翅膀“呼”地俯冲下来,锐利的脚爪一下子抓住望潮,并张开尖嘴猛咬。但望潮虽然形体小,又无强健的筋骨,也无锋利的爪牙,可它机灵敏捷,马上收拢八条腕(脚)变成八条绳索,紧紧地缠住老鹰的头部、嘴巴,罩住了它的眼睛,还有几条伸进老鹰的鼻孔,使它鼻血直流,搞得老鹰头晕目眩,煞时失去咬啄的能力,空中霸王的威风顿时全无。双方相持僵着不分胜负,老鹰被迫妥协告饶,要求望潮放开八腕,然后各自逃生。望潮趁机要求老鹰把它带到海潮里去,老鹰只好乖乖地拖着它来到上涨的潮头上,望潮得水后即放开八腕逃入大海里,竟再难觅踪影。从此,老鹰再也不敢到海滩上抓望潮,望潮也不敢在退潮后到滩涂上戏耍,只望着潮水涨上来时才出洞,在浅滩浪花里“八足轻趱斗水飞”。自此之后,人们就把它称为“望潮”。这个传说让人不由想吟一句诗:“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又据传,章鱼与望潮的区别,前者有七只触须,后者则有八只,因此又有“七章八望”一说。
有时候品尝一顿美食,以“文化”为佐料,其滋味倍增。“望潮”始于其拥有的富有诗意的名字,至关于它的传说而终,始终让挑剔的饕餮之客吃得饶有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