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S镇上,这个镇上的人大都朴实而温和。我的祖祖代代在这里生活,而我对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只是一团朦胧的影子。我从小在教堂里长大,我总会藏在大人们看不见我的地方,听着他们祷告,看着壁画发呆。小镇善良的人们每次看到我,总会欲言又止,揉揉我的头发,给我带点小孩喜爱的零食。长大后,我就搬进一座有一股子陈旧的发霉的气味的老房子里,听说,房子是我父母留下来的,我在里面画画,维持仅有的生计,我总是煮两个人的饭,看着桌子另一端摆着热气腾腾的饭,好像这样我就不那么孤独。在卖不出画的日子里,我躺在地板上,对着唯一一个透着阳光的窗户,贪婪地呼吸着,迫切地想抓住,即便是阳光留下的微末。
在一个大雪覆盖的冬夜,寂静安宁的小镇掩盖不住这里的温暖和喧闹,我走进镇子上唯一一家小酒馆,假面舞会正在进行。激情的拍子,无尽的摇摆,暧昧的灯光,婀娜的身影,狂欢的男男女女,猫女在摇曳,绿精灵在翩飞起舞,骑士拿着长剑,superman拯救着大地。我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在半醉半醒间,我看见由远及近,一袭红裙,火红热烈,曼妙的身姿,面纱和红色的帽子掩盖不住金发的光芒,走到哪里哪里好像撩起一团火,梵高笔下的向日葵像燃烧在我心里,一朵一朵地炸裂。她迎着音乐的节拍,一手拿着琥珀色的香槟,一手提着裙摆起舞。我好像看见她光滑圆润的足尖,一点一点地踩在我的画布之上,我浑身战栗起来,我看到倾泻而出的颜料,大红,橘红,明黄,那些最明亮的颜色,喷薄而出,我的灵魂好像漂浮在空中,再也找不到落地的点。
她跳累了,倚在吧台边,晃着手中晶莹的液体,照映出自己的影子。一个穿着大灰狼衣服戴着大灰狼面具的男人正朝她走去,“我应该称呼你高贵的小姐呢,还是小红帽?”她抬头,这个男人火热的目光,仿佛能透过面具灼烧人心。“在这里,只有小红帽。大灰狼,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哦。”她眼波流转,一笑恍若百花盛开,满室春意盎然。大灰狼也狡黠地笑了,“小红帽和大灰狼,还会是陌生人么?我最亲爱的小姐,明天能和你共进晚餐么?”她觑了他一眼,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烛光晚餐么,真美呀!”大灰狼心中一喜,就听到她说“油嘴滑舌,想得也真美,小红帽怎么还会被大灰狼给吃了呢?明天我要去未婚夫家呢~”她转着手上的戒指,咯咯笑着推开他,只留下一个动人的背影。
我不记得那晚在吧台喝了多少,也不记得在酒精作用下睡了多久,再醒来整个房间是刺骨的冷,火炉也早已灭了。我爬起来,拿出冰箱仅有的食物,给自己做了顿午饭,依旧是两个人的饭量,习惯性地把一个饭碗放在另一边,透过烟雾,我在努力回想着我到底是睡了两天还是三天?小镇上的广播突然凄厉地嘶鸣,我木木地转过头,手中的饭碗砸成了碎片,窗外,是人们惶恐奔走的脚步声。我听见广播说:
她,死了。
我在人群中,远远看着。那个假面舞会上热烈奔放的小红帽,那个平日里善良美丽的姑娘,那个马上要步入幸福的她,尸体被发现在小镇边缘的雪地上。苍白的面孔如同一个一触就碎的陶瓷娃娃,长长的睫毛覆着眼睑,双手交叠,在胸前握着一支假玫瑰,大红的裙子被张扬地铺开,金黄的头发被细心梳理过,然后是血,漫天满地鲜红的血,在她身下氤氲,在雪地上妖娆蔓延,雪花落在上面,就像是一朵又一朵死亡的玫瑰包围着她,无比的诡异、触目惊心,却又惊艳,夺人心魄。她就像只是睡着了,可惜永远不会醒来。
小镇的人们震惊了,小镇的警察加班加点地去查找蛛丝马迹……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警察们追寻到山穷水尽,案子依旧毫无头绪,18年来的第2宗命案,也足够使整个小镇风声鹤唳,有一种叫“猜疑”的东西在滋长,我知道,这个小镇,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多年以后,当小镇的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件案子,他们成长,工作,迁移,只有一家始终不变。这是一座古老的昏暗的小房子,“啪嗒”一声,门开了,一条黑暗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盘旋着向下,像要走进地狱中去一样。一个男人轻轻的走进房间,关上门,用力嗅着空气中的霉味,像是吸着飘飘欲仙的可卡因。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亮着一角,这一角,足以让人屏息。墙上,满满的都是她的照片,在公园,在家里,在工作,背包的,跑步的,骑车的,短裙的,热裤的,运动服的,她微笑,哭泣,皱眉……几千张,不,几万张,不,那是铺天盖地的照片,一层又一层地贴上去,直到那个戛然而止的雪夜。那个男人把脸靠在另一侧的墙上摩挲着,昏黄的灯光只照射着他的半边脸,他轻轻地抚摸着,深情而温柔地注视着,轻声细语:“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没有经过我,你怎么可以和别的臭男人订婚?你知道,他们怎么配得上你?你看,这么多年了,你的血还热着。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要你的生命融进我的生命里,你的灵魂住进我的灵魂中,我们再也不会分开的,没人能把我们分开的……” 墙上依稀可见,是一个女人平躺的轮廓,她的身下不是鲜红,而是凝结的发黑的画布,墙角,大灰狼的面具带着阴冷可怖的笑脸。“我应该称呼你高贵的小姐呢,还是小红帽?”男人轻轻地笑着,“愿意和我共进午餐么?”他一步一步走上来,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他弯着腰,为谁拉开了椅子,他用力地朝虚空抱了抱,“dear,我为你准备好午餐了,你看,我和你在一起共进午餐已经这么多这么多年了。”他把饭碗摆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风吹起饭桌旁的画板上的画纸,“她”在风里蹁跹,也永远被禁锢在这里,一纸发黄的剪报被钉在上面固执地要挣脱,如果“她”能看得见,上面写着:
Tragedy: Husband with schizophrenia killed his wife, a 4-year-old child was found in the blood pool over a day.
“Vincent,旧教堂的壁画又剥落啦,快去看看吧!”我被打断了思绪,抬起头,恋恋不舍地用眼神描摹着“她”的轮廓。窗外,是唱诗班新来的钢琴老师,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在等着我,我咧起了嘴角,舔了舔嘴唇,然后,木讷地瑟瑟地拎起工具包,埋下头往外走去。
我只有戴着面具才敢与你相见,只有在小红帽面前,大灰狼才会是大灰狼,不是吗?
(写在后面:不知道多少年前开了个头,今天终于决定用最短的篇幅写完,so亲们不要用看柯南的眼光去看,原谅臣妾真的写不出来……最近在重温《犯罪心理》,尽力脑补了各种逻辑各种细节各种画面各种寓意~大家可以尽情想象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