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四八  天有不测

1.

母亲到底是过来之人，她善解人意地连声催促素碧赶紧地收拾东西，回到他们的新家去休息。哦哦，她如梦初醒，原来孩子指标的这一拍已经翻篇而过，她却还没有回过神来。

人生就是这样的奇怪，不断地发生问题解决问题，又发生问题解决问题。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世俗的生活推着向前走，容不得有片刻的停留啊！素碧决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她只是想睁开眼睛看看，现在自己的立场和坐标究竟在哪里，她将面对什么样的全新生活和未来呢？

重要的是杰生回来了。她这个丑媳妇即将要和他一起见公婆了。他们原先就商量好，在国庆节的时候要回趟老家，以弥补在五月份非典肆虐之际没有见面的遗憾。素碧见母亲这样吩咐也就顺从地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久都没有回自己的小家了。

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独立自强的女主人。那套历经艰辛付出惨痛代价而得来房子的女主人。原来她已经活生生地从娘家剥离了出来，娘家只是她的暂居之所罢了。母亲平静而坚定的话语里，包含着如此博大精深的含义，由不得素碧说不。她说不出口。此刻，她再也不是跪舔着在母亲怀里刁蛮撒娇的小女子，更不可以再任性地挥洒和透支母亲对她的娇纵了。

杰生则像如释重负一般，大大咧咧地坐在娘家的沙发上，志得意满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好不爽快啊！他一个光棍儿司令，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马上就要孕育第三个小人了。这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孩子指标就这样顺利地拿到手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有点心虚，现在好了，终于解决了！

2.

唉！他猛地一拍大腿，然后用手指用力地在大腿上揉搓着，随之长吁了一口气，以军人特有的坐姿，端坐在素碧家的客厅里，喝了一大口摆在桌子上的红茶。好香甜啊！他在心底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在空中飘逸着一种得意的气息。一切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向来都是声势浩荡势如破竹的主儿。他的生活要重新开始演奏新的乐章！

等素碧收拾好一切，然后就和杰生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一同离开了娘家。母亲在她身后默默地关上了房门，素碧在下楼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母亲一眼，又点燃了新的希冀。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她的夫君回来了，他们有一种倦鸟归巢的雀跃。

两个人走在街巷上，边走边低低地商量到底是做公交回家，还是坐的士回家。素碧现在会算计着过日子，坐公交只要四块钱，刷公交卡还可以打八折，反正又不赶时间，只是路上比较久而已，差不多会耽误半个多小时吧！

杰生则一脸的豪迈，在走出这条小巷尽头的时候，他大手一挥拦下了一辆的士，连拉带拽地把素碧塞了进去。她佯装生气，然后又笑了又笑，便不再作声了，唉！这个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地没有耐心。＂坐什么公交嘛？像个摇窝一样的摇啊摇，慢得要死⋯⋯＂他绷着个脸，然后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公交的效率哪有的士快呀？呵呵呵，小别胜新婚，他可等不得了！

3.

到了目的地之后，两个人欢欢喜喜地从地上下来，一抬头便是那整整齐齐伫立着的小区，＂哎哟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他们手挽着手，笑成了一团。打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里面的摆设还是保持着原样，一切的一切如同杰生离开时的样子。

素碧换上崭新的磨毛床单，这个床单比一般的棉质床单要厚一点，睡在上面非常的舒适，有一种热乎乎的贴服。窗外是一片秋风萧索，外面刮起风来有一股肃杀之气，天气已经渐渐地冷起来了。她不仅要给杰生衣食住行带来温暖，也要给他的心灵带来温暖。他就像是她的一个孩子。一个顽劣不堪超级有个性的孩子。

临近上床之前，杰生舒舒服服地烫了一下脚，烫得他浑身舒坦自在，光着又宽又粗的脚丫子，哧溜地灵活地钻进了柔软的被窝，一把抱住了素碧。他做着鬼脸，撒娇似的对她说：＂唉！还是家里好啊！⋯老婆婆，小妈妈，你知道吗？一个人在外面的日子，就像是孤魂野鬼，真是不好过呢！＂

素碧惊讶地看着杰生，从小不愁吃喝不缺父母疼爱的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外地过得是如此地凄惨，说得她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不行！她要加倍地补偿他，补偿他过去所遭受的那些个罪。她是有爱的女人，她就是他的小妈妈，她给他带来了下半生所有的希望。

两口子商量着，十一国庆节坐飞机去他的老家。那是一个远在省里的最西部的小城，大山里的一个角落。每天只有一趟迷你型的飞机飞去的地方。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他是带着他新婚的妻子一同回去的。这个具有划时代里程碑的意义。

素碧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就买好了机票，新媳妇见公婆，总要有点表示吧！她是一个贤德厚道的女人，机票钱是她主动掏的，几乎用完了她的过节奖金。不过人比钱重要，既然要回家，就早点回去吧！从五一拖到十一，已经拖了五个多月了。她也想早点见到公婆公爹，尽一尽做媳妇的孝道。

按照规定每逢节假日，素碧都会上一天班的，可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她想把假期过足一点。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时间充足一点才好。于是就和同事小杜商量着，看能不能帮她顶一天的班。如果不出去旅游，倒是可以换得过来的。小杜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单眼皮小眼睛，满面抱歉地对她说：＂不好意思！我过节要和老婆一起回娘家。她娘家在湘西！＂

素碧笑着说：＂你是回丈母娘家，我可是回婆家！呵呵！＂是啊！小杜挠着头，他可是奉子成婚的。现在的八零后，胆子可忒大了，孩子都生出来了，丈母娘竟还没有看见女婿一眼，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你去找大牛换班嘛！＂小杜眼皮一扬，不以为然地说，＂反正他也没有结婚，单身汉一个，能有什么事情?＂

大牛可是整个银行公认的大好人， 一米八的大块头，肤白体胖，就像一尊巨型弥勒佛一样地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他身为独生子女却一点也不矫情，实在是难能可贵。人生不缺乏锦上添花的好事情，缺的就是雪中送炭的及时雨。吃点小亏对大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身为吃货的他只想图个嘴巴快活。

＂哎哎哎！我说新娘子，能不能带点家乡的土特产啊?＂大牛打趣道。＂这又有什么问题呢？小意思！＂素碧满口答应了！只要能让她如期成行，干什么她都愿意。两个人很快就商量好了。她明年过五一的时候，一定还大牛一天的班，也不用在私下里互相给加班费了。两个人一合计把这事儿跟支行的会计科长一汇报，OK搞定啦！

现在这年头，人缘好就是一大优势，干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素碧能干，会做人，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处理得融洽到位，关键时候总有人来帮她。

4.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束装待发了！国庆节这一天，这一对小夫妻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备好了所有的礼物，欢天喜地地去到机场了。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杰生和素碧两个，托运好了行李，拿着登机牌已经到了登机口，准备上飞机了。两个人满面红光，只为等待着飞机直冲云霄的那一刻。

可是却久久地不见飞机过来。到了快登机的时间，广播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女播音员声音，：各位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非常抱歉的通知您，由于对方天气突降大雨，能见度太低，造成我们的飞机不能按时起飞。具体起飞时间另行通知！

杰生和素碧的热情顿时削减了一大半。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流，袭击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和杰生父母的城市。这可怎么办呢？俩个人面面相觑。

久经沙场的杰生，镇定自若地劝慰着素碧：＂亲爱的，没事的，我们等一会儿吧！＂＂那好吧！等一会儿再说。＂他们俩静静地坐在等待着好消息的传来。等待的时间实在无聊，两个人就开始说话。

＂哎！你说，你家里离我们家有多远啊？＂

＂没多远的，坐飞机也就55分钟，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原来这么近啊！＂

＂是啊！不过那只是我们土家族和苗族的一个州政府所在地。到了那里，还得去到下面的县城。唉！回次家真的不容易！＂杰生是少数民族的后代。

＂那去到县城又有多长时间呢？＂

＂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吧！＂

＂哦，我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确实头脑里没有概念。＂她有点懊恼。

＂没事的，去一次就知道了。反正你跟着我走就行了！＂杰生总是那么胸有成竹。

两个人东一榔头西一捧子地聊了差不多有大半个小时，还在继续等。她觉得坐着实在无聊，提出要去逛一下书店。＂那好吧！就在这附近逛，不要走远！＂

＂知道啦！＂

素碧表面上在漫不经心地看着书，耳朵里却时时刻刻警惕地听着广播里的声音。翻到一本历史书籍《孝庄皇后》，讲的是她含辛茹苦地辅佐清代三代帝王的故事，里面扣人心弦的权利争斗打动了她，孝庄这个识大体的女人顿时成了她的偶像。反正平时都很忙没得时间看书，这下好了，在飞机场有功夫了。她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钱买下。

回到登机口，还是老样子，杰生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今天的天气真是不好，下午要降温了！＂他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地说道。

＂啊?降温多少度啊?＂

＂降温十几度！＂天呢！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子，气温经常地会呈断崖式的下降，总是搞得人措手不及，从短袖直接过渡到毛衣。素碧的身上还穿着淡蓝色渐深的短袖连衣裙，很像一朵清新亮丽的兰莲花，在侯机楼里面还感觉不到凉意。他和她还心存侥幸，仿佛这天气的事情与他俩坐飞机无关。趁着等飞机的时间，好好的欣赏这本书吧！

5.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等了快两个多小时了，她的书已经看了一大半，却没有一点登机的信息。还是耐心的等一下吧！已经出了飞机票的钱，机场怎么可能会退给他们呢？

中午时间到了，他们俩就近吃了一顿饭，草草地结束了午餐。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睡午觉。也许飞机下午就会起飞的！他们在心里暗暗地祈祷。人群中有人在开玩笑，也许午觉还没有睡醒，就被拎起来喊着要上飞机了！与其中途被叫醒嗑睡没有睡好，还不如睡个安稳觉。大家带着满怀的祝愿一起哄笑起来。

等到下午3:00 点，所以侯机的人开始着急了。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问着飞机场的调度室，得到答案却是如出一辙。机场的工作人员一而再，再而三地礼貌重复：请等待！等待！还是等待！所有的人几乎都耗完了所有的耐心，都不做声了。

杰生和素碧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无情的老天爷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没想到回家的历程竟然如此艰难。《孝庄皇后》这本洋洋洒洒长达三百多页的书，角角落落都被素碧看完了。现在他们该怎么办呢？留下来继续等，还是退票？继续等有点不甘心，回去又谈何容易？他们谋划了两个多月，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见杰生父母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一点都不给情面。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后来又开始电光雷鸣，下起了滂沱大雨。噼哩啪啦的雨点砸得飞机场侯机楼上的顶棚哗啦哗啦地作响，犹如大敌当前的一片万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