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幽深的小巷中,满是岁月的故事。
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充斥着阁楼独特的古旧檀香,隔壁巷道总是传来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为雨巷披上厚重的岁月感。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一步一步迈上那古旧的阁楼。
“这么快就来了?”温柔的女声响起,双手摸索着递过一杯茶交给来人。
浓重的雨露沾湿来人的衣袂,倒也并不厚重,反而平添一分韵意。
一口茶吞进润了润嗓,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如同佝偻老夫,沙哑而干涩“再不来,你就要自己去了。”他拿过门边的披风围到她身上“刚下过雨,路滑,天凉。”
她展开笑靥,娇俏如花。
她慢慢踱到门后,掀起帘子,拿起一个竹篮,里面装了几枝新鲜可人的杏花,刹那间清香扑鼻而来。他定定地望着,眼里顿时波涛汹涌,似有千言万语,然而却没有等来滔天巨浪,它立马归于平静,如同往常一样幽深沉寂。
“走吧”她嫣然一笑,摸索着下了楼。
来到小巷,“我在这等着就好,你回去吧”她温声细语。尽管她看不到,他依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突然想起最初遇见她时的样子。
那年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代号“一剑”,收人银两替人消灾,来无影去无踪,官府也奈他不何。恰巧办完一桩生意,闯进了这条小巷,一眼就望见了在巷口卖杏花的她。那浅浅的梨涡瞬时深深的吸引了他。彼时他风流潇洒,心高气傲,一把掠过她,想看这个姑娘作何反应,没成想过,她不气不恼,哪怕在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时,也不害怕反而愈加娇笑“公子,要杏花吗?”
温热的气息拂面,他醉在了这清馨的杏花巷里,从此夜夜温柔乡。
他想他找到了归宿,从此不再是行走天涯的过客,他让她等他,待到来年春雨杏花时,办完最后一桩生意便回来娶她。
她笑着红了脸颊,一夜缠绵。
......
戏台的曲唱完了,巷子变得静悄悄,浑身酒气的过客经过他的身边,顿了一下,很快便离开。
他抬头望了望天,该接她回家了。
......
又是一年春雨时。
他以前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最后的任务,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却也使得他容貌声音尽毁,拼着一口气不顾疼痛来到她身边,想要拥抱她时,“公子,需要我帮忙吗?”却没了勇气,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翩翩少年郎,如今令人憎恶的面貌又如何能配得上她,倒不如就这样默默陪在她身旁。他也曾让她忘记以前那个不是归人的过客,她却甘愿苦苦相等。
执念大抵如此。
既然这样,我陪你等,无论晴风阴雨我都陪你等,陪你等着那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
云雾山的杏花开得最为娇艳。
他要替她采上那最新鲜最繁茂的杏花交给她,她一定会露出一对梨涡,双颊一定会沾上彩霞。
他没想过隔壁那个整日听戏台的过客居然会在山顶等着他,拿着那把他最为熟悉的宝剑,就是这个宝剑的主人深深伤过他,不过他也让他永远长眠。
那人站在山头尖细的声音被锋利的山风割得支离破碎。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到她的身旁。”
“可我从未想过你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瞒过所有人陪着她。”
“值得吗?不过值不值得你都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兄长,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
陪在她身边那么久,他早已忘了江湖的腥风血雨。
冰凉的剑尖没入他的心脏,奔腾的血液瞬间被凝固,不疼,只是很冷。不知当初那人的兄长是否也是如此。
他缓缓倒下,嘴角的笑永远凝固,她窈窕曼妙的身影不断在她眼前浮现,或颦笑,或皱眉,或隐忍,可最终她所有的面容都重合成那年巷口的惊鸿一瞥,“公子,要杏花吗?”
尾声:
乔装在身边的整日听戏台的那人终于走了,看来是死心认定你不会回来了,他一定猜不到傲气的你甘愿以这幅面貌陪在我身边。
该是我们相认的时候了。
那么,一定要告诉你啊,从第一次感到你的温度,我便不曾忘记,即使到后来,你早已面目全非,然而在巷口听到你脚步声时我便知道是你回来了。
我记得你,从不曾忘记你。
我认得你,从不曾认错你。
“饭菜凉了,再去热一遍吧。”
“还是到门口等你吧,你回来看到我,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