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的瑕疵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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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5周年》的开头,以为电影突然卡顿:一个遥远的全景镜头一动不动像是照片,半响后才注意到有类似汽车的黑色物体,顺着水平线匀速移动,直至缓慢的开出画面之外。

整部电影的基调,如同开场镜头的节奏,平静沉着。

一对结婚45周年的夫妻,迎来不能再寻常的一个早晨,妻子例行出门遛狗,在途中依旧盘算着周六的周年庆祝聚会要做哪些准备。带回快递送来的信件,随手放在桌上,和丈夫说着日常,随意的立在水池边平静喝茶。

一个转身的距离,生活从此被打破。

丈夫结婚前女友的尸体找到了。这个消息打开了一个缺口,成年往事汹涌而出,丈夫对妻子讲述事故,诉说他们曾经的经历;想要前去瑞士看一眼她,即便是尸体;听了许久不再听的音乐,看了许久不看的买了三个版本的书;记忆起自己的爱好,半夜爬上阁楼翻看前女友的照片。所有的行为都不同以往。

整个过程没有大冲突,节奏克制又安静,像风平浪静的水面,暗涌只在最下层窜动,它汇聚成不可控的力量,搅动生活秘密的暗处,却坚持不去爆发。

变化一丝不漏的呈现在妻子细微的表情里。

女演员演得极好,整部戏的所有情绪碰撞的表达都被内化在她已有皱纹的容颜中,躺在床上听着丈夫诉说对前女友的情感,嘴角微微的扯动,察觉丈夫突然变化的思绪和行为,将隐忍的失落克制在嘴角的纹路,直到她半夜逮到在阁楼的丈夫,看到他手中前女友照片,她将照片抚平放在梯子上,抬眼轻声一句“谢谢”,眼神里是愤怒过后的脆弱颓然。转身离去,坚信的东西开始一点一点坍塌瓦解。情敌从此具化,闯入她的世界。

一对生活了45年的相爱夫妻,顺利平和的度过了无数日夜,在婚姻里妥协包容让爱意长盛不衰,如此强大深厚的基础,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里逐渐分崩离析。爱是原本脆弱如玻璃,还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爱还在,也未被摧毁,正因为未被摧毁,才让现实的真相刺出了血。信任才是那块脆弱的玻璃,建立需要经年累月,破坏却只需要一瞬间。就好像是支撑房屋最关键的那根柱子,一旦折损,越是厚重习惯和时间造就的爱,坍塌的越不堪越满目疮痍。

妻子拿起自己决定不会再抽的烟,踌躇许久,最终打开了通往真相的阁楼,即使她明白不应该深入探究早已消逝的过往,但还是没控制住去接近事实。就像她自己说的:我虽然说过,但我做不到。

有时明明知道停在原地才可以不被打倒,但裂缝已撕开,没办法当做不存在。洁白如玉的表面裸露出从内核而来的碎裂,这种崩坏成了必然。

信任的瑕疵是致命的。

我们以为婚姻是两个人最为接近亲密的关系,对某部分人来说的确是。可也遇到过诸多事例,生活了几十年,依旧不算真正了解对方,同床共枕一辈子,却不曾知晓对方心底的秘密。侵入对方的生活,霸占彼此的时间和精力,朝夕相处享受幸福,只要这一切建立在“我认为我了解你的全部”的基础上,不管是事实还是错觉,都能形成了一种默契式的信任。

怀着信任带来的安全和满足,一切顺利白头偕老。秘密只是秘密,夜深人静的时候仅供自己翻阅。而一旦不小心曝露在日光下则成了考验:我以为你是这样,你却对我隐瞒了最真实的自己和过去,我还该不该继续相信你?

年轻的时候尚有选择的权利,而接近暮年人会丧失与生活对抗的勇气,失去的已经不能再多了,仅有身边这个人提供最后的温情和安慰,釜底抽薪的痛楚后,无论怎样面对接下来的时光,都会是难堪的脆弱。

时间不可回头,于是最后的一点幻想来自于:只要意愿足够强烈,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妻子依旧准备了结婚45周年聚会的播放歌单,用心装扮,和丈夫出现在众人欢呼祝贺的聚会现场,微笑得体的接待来客。只是在稍作喘息的间隙,她的脸部所有肌肉和皱纹都不由自主沉重向下,眉目间隐约的悲伤难以遮掩。

她原本想将这场聚会视作新的开端。丈夫深情并茂的做了爱的演说,真挚动情,感动了所有人。携手她进入舞池跳第一支舞,灯光暗下,所有人鱼贯而入将她和丈夫淹没,在结束的高潮,没有人注意到她决绝又悲愤的一甩,她放手了。

瑕疵最终还是横亘在了两人之间。无论表面如何风平浪静,生活的暗涌已经掀翻了栖身的屋顶,日子再也不能回到从前。许多行为的后果是不可逆的,哪怕在最初,它的开始只是始于最微小的日常细节。

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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