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了天然野生炭菇,洗的时候还以为里面是煤炭。想起往年若是上山时正好碰上采蘑菇的季节,阿公就会为我和妹妹去山林里采蘑菇,堪比人参汤,待到我二十岁之后蘑菇越来越难寻到,在这个寻菇难度递增的最后一年里,前两天一无所得,到第三还是第四天阿公采到一棵落日般的蘑菇。我兴奋地拿起来它便碎了。
最近总想阿婆,想到她是在我的各个成长时期里唯一一个会问我有没有伴(朋友)的人,想到她在弥留之际没有我的照顾和陪伴会不会再次感到人世的悲凉。 转发姐姐朋友圈
我跟姐姐都是阿公阿婆养大的,所以整个童年都是在大山里度过,姐姐总是记得这些山里的趣事,而我却少有印象,只觉得百无聊赖,人的感知能力总是各不相同。直到阿公阿婆离开,我才开始怀念山里的的生活。怀念夏日的夜晚搬着小板凳去乘凉,听老人讲四面八方的琐事。怀念阿公在酷暑天非要去劳作,回家大汗淋漓要我用蒲扇帮他扇风。怀念骑在阿公肩上带我到处去溜达,怀念阿公阿婆把收看天气预报视为一件重要的事,还有那个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炉火和在炉火边吃的一茶一饭……但是一切都消失了,连个怀念的地方都没有,山里的老宅全都拆了,老人们都住进了新盖的毛坯房,一切都在跟我们告别。
从前的每个暑假寒假都会回去,尽管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忍辜负阿公阿婆的期盼。阿公每次都会到山脚来接我,有姐姐一起的时候我能待长点,姐姐不在我住不了几天就要走!阿公又把我送下山……2013年的暑假,是阿公最后一次送我,夏日的朝阳洒在阿公身上,他戴着草帽,衬衣敞开着,手背在后面步伐稳健的向前走,我当时觉得阿公很酷,他永远都是这副姿态!2015年阿公在被病魔折磨了半年后离开了!此后的两个月里我每晚都梦到他。梦里他依然在对抗病魔,有时又梦到他完全健康了!
我时常想起陪伴阿公最后几个月的日子,那时我才好像真正了解了他,他的坚强,他的无助,他的痛苦,他对生的渴望是那么强烈,他在每个夜晚疼痛得无法入睡,也只是默默的抽一卷烟,或是隔三五分钟就喊我名字问我几点钟了。他抱着闹钟等天亮!我跟姐姐轮流照顾他,他开始非常依赖我们,因为晚上照顾他整夜无法睡觉,我有点吃不消有一晚没去,第二天他用近乎撒娇的语气对我说 你昨天没来,阿公疼了一晚上没睡着。我愧疚不已~
阿公说人生在世上没有来由,我想到他在重病时,不知靠着什么毅力爬了几座大山去找他的牛,赶回家的牛被卖了,那些钱是他为自己准备葬礼要花的钱……他是最典型的朴实的老农民,家里排行老大,十几岁就跟着祖父干农活,养家。他的一生都在劳动,那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事,从前总问姐姐在外头可能吃饱?要是吃不饱就回来!还怕阿公这没饭吃。 他弥留之际最放不下的也是劳动,他说等他好了还要去准备冬天的柴火,他说等他好了还有几块地要除草,他说等他好了……阿公辛劳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最后一天挣扎着要去柏树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