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深秋,我和彩玲去打工,坐上火车后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醒了,睁开眼睛,还在列车上。挨我坐着的彩玲不见了。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我身边,戴副墨镜,留着小胡子:“快出山了”。他说。
我慌忽地问:“彩玲呢?”
“彩玲去总厂刚下车,见你睡着,没叫醒你,你去分厂马上下车”。
我站起来:“我要找彩玲……”我的一只手被戴墨镜的中年人拉下,我又被拉回原来座位。
一团毛巾捂到我鼻孔上,我又迷惑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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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躺在一个土炕上,盖着一个大花被,一看屋子是刚装修过的,炕上铺的盖的全是新的。枕的新枕头,桌椅是刚漆的。屋子里一股油漆加杂着老烟味。
“彩玲,我要彩玲……”我掀开被子,双脚被绑着,起不来。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笑哈哈地说:“我给你解开。”挨我头边坐的老太婆打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给我解。
“我要上班……”我挣扎着下床。
“慢着,姑娘,马上解开。”中年男人仍然笑嘻嘻。
“你们为什么绑我?”
“你来时就绑着。”老太婆说:“以后就在这上班,拣破练,活很轻松。”
脚松开,我坐在炕沿上,中年男人给我送来鞋放在脚下。
我仔细端祥,中年男人慈祥的脸,小平头和我父亲年龄相当,四十五六岁。
我穿好鞋子:“我要上后……”我脸一红。
“跟我来。”老大婆领我出屋,穿过院了来到后院茅房。
前院三间草门房,院中间一边三间厦房,对面一间厨房,比我家强多了。我感觉这里比我们那里富足。
上完后,回到房间,肚子一阵翻滚,饿的难受,我不顾了:“我要吃饭!”
中年男人一惊:“姑,你在,我买羊肉去。”说完出了屋。
我朝后院走去,老太婆紧跟其后。我蹲在茅房,心里害怕:我和彩玲跟她表哥一起坐火车去打工,隔了一夜,不见了彩玲和她表哥。冒出一位戴墨镜的,现又来到这家,我莫非被人贩子卖了,我得逃出虎口。现在正是机会,男人不在,剩下老太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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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朝前院走,来到大门前,我一摇门,外边拴着。
“想跑怎得?实话给你说了,你是俺花五千块买来的媳妇。俺侄就一人,钱多的花不完,享不尽的福”。老太婆紧跟过来。
“我没有,我出去看看。”我回答。
大门开了,男人笑呵呵地说:“大肥羊,刚出锅……”
老太婆扣紧大门,我们来到屋内,男人提了三份热气腾腾的羊肉,他去厨房拿了三个大碗,把袋子分别套在三只碗里。肚子饿的发烧,口水想往外流。男人看出来了递给我一个饼子,我接过饼,大口吃起来。
“姑娘,慢点吃,别噎着”男人说着,把一只碗里的羊肉朝一只碗里夹了两片。把剩下的肉全夹到靠近我的一只碗里,把夹满肉的一碗往我身边挪了挪,把那只碗直接递老太婆。
“第一顿就偏心媳妇,才给我夹了两片。头顿饭就享了福。”最后朝我说。
我朝男人笑笑,男人也笑笑。大家开始吃饭。
男人剩下一碗汤,他把饼掰成小块放进汤里,然后吃着。
三份羊肉,六个饼子,我吃了四个,老太婆和男人每人一个。将近二十个小时没进食,我吃了七成饱,羊肉真香,一年多没见过荤了。
男人似曾相识,我想不起来,朝他看去,他的脸上有微微胡茬,皮肤黝黑,应该是经过岁月的洗磨,他的指尖微微的黑。好像是被烟熏过一样,能看得出来他长年抽烟。他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他发现我看他忙把脸摆一边去。我也收回眼光。
吃完饭,天黑下来,老太婆离开:“早睡,明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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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来了一群小伙子,说闹媳妇。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跳上炕,在我脸蛋上掐了一下,然后拉我一只手一把把我抱到坑上,小眼一迷:“表哥,嫂子这么嫩,晚上可要小心,别弄哭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骂了一句。
“新媳妇骂人”?胖子反问一句。他很不高兴,掐了我胳膊一下,又在我大腿上拍了一下。
………
后半夜两点钟停止闹活,人走了关紧大门。男人掏出一沓钱递给我:“给你装身上,需要什么买起方便。”
我不好意思,没接。
他把钱摇了摇:“装上!”
我才颤悠悠地接住钱,久久不好意思装进口袋。说实话,我长二十二岁还没摸过这么多钱。我把钱装进内衣口袋。整理混乱的床。
男人找来四个麻袋铺在炕下:“今天晚上我睡地上,你睡炕上,我睡觉打呼噜。”说完铺好麻袋,又铺好褥子,最后拿一个被子和枕头下了炕。
我有点轻松,不怎么怕了,但我不放松警惕,他可能是做给我样子看。
他拉开被子躺下了,我迟迟不好意思动被子,望着他发呆。
“姑娘,你看我像坏人吗?我可把你当女儿看,你的爹可不知道你现在在虎口呀,放心吧,大叔想办法要送你回家。你那么年轻漂亮,差一辈呢,我能据你为妻吗?睡吧,安心睡吧”。
我内心高兴,遇上好人了。我拉开被子和衣而睡,把脸用被角蒙上,灯拉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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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了我家情况,我问了他家情况。
我们各不说话。
原来他弟兄三个,母亲生小弟时得了月子病,命丧九泉。二弟上大学,在国外一家大学任教。他本人连考大学两年落榜后务农。父亲六十岁时患肺癌离世。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没遇到自己的知音。想干成什么事独掌难明,便收开破烂,生意不错。
我一看是有知识人,知书达理,我对他产生了好感。至少他不威协我。
他开始打呼噜,我睡不着,我下炕从她身边过,开门他没被惊醒,继续打呼噜。我黑灯瞎火从后院解手过来,来到大门口,大门没锁,我拉开门栓门开了,我完全能跑,我又拴上门,回到屋内跃过他上了炕继续睡觉。
没有睡觉往哪里走,半夜三更往哪里走,遇上狼怎么办?
我下定决心睡觉,先睡好觉再做打算。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就是睡不着,地上的他睡的真香。
总算睡着了,我突然又醒了,窗边有一线亮光,大摡天要亮了。走,赶快离开这里。我下了炕跃过他,出了屋朝大门走去,他没知觉,我转过身向屋内深深鞠了一躬:好人,再见多保重!我黙默道。我打开门钻出门外朝巷头走去,我没有目标地走着,来时被迷糊,不知从哪里来。
走到村中大路口,东西南北四条道,不知往哪走,我停下,天很黑,前边有个人:“大爷,往车站走哪条路?”
“往西。”老头指了一下西边。
我谢过对方往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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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约摸走了五六里路,又遇上十字口。不知走哪条路,也不见一个行人。
无奈只好站路边等人问路。
老远处有几个人骑自行车朝这边来,有希望,我看到逃生的曙光。
自行车骑的飞快。只见领头的朝我吼:“快跑快跑呀!”我一看是昨晚闹房的胖子老表和那个矮个,这下坏了,要栽到他们手里了。
他们下了自行车,胖子道:“臭婊子,我们农民挣两个钱容易吗,走,回家抽死你。”
我束手就擒,乖乖地跟他们回家。回到家大门紧闭。老太婆手里拿了一捆绳子往地上一摔:“给我吊起来打!”
我心里咯噔,只见男人右手握紧拳头,狠狠地在左手掌里砸了一下,哎了一声进了屋。
“给我动手!”老太婆怒了。我浑身软了,脚后跟抽筋。
只见胖子把地上绳子拣起来拿去后院。不一会儿又追回到我跟前扭住我的手腕拉向后院去了。
矮个儿拉住我另外一只手,把我架到一棵树下,我双手一合被绳子套住双腕,只觉双肩一疼,我被吊了起来,双脚旋空。我呼喊,老太婆递上毛巾,我的嘴被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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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解开皮带脱掉我的裤子,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解了我咋晚骂他的气。
深秋,早上凉气嗖嗖,我双腿暴露光天化日之下不住啰嗦:“流氓,你们要干什么?”
“让你偿偿皮肉之苦,不然不长记性,给我狠狠地抽她!”
我被绳索缠在树身,动弹不得。我双腿冰凉浑身啰嗦,又喊不出声,忽觉双腿钻心疼痛,皮鞭抽打着。
“再跑再跑不跑……”胖子手持藤条狠狠抽打。
我被人拔去嘴里的毛巾,我拼命嘶喊。
男人来了,一边解绳一边说:“吓唬一下就行了,还脱了裤子,还真打啊耍流氓”!他解开绳子放开我的手腕,拿个被单,急忙围住我的双腿,系在我的腰上:“行啦行啦,你们走吧”!
“老表心软,心疼啦?我们走……”胖子闹个脸红扫幸而走。
男人拿着我的裤子递给我,我来到屋里,他送胖子他们出门。
我穿好裤子,男人走进屋:“姑娘你还信不过我,本来今天送你回家,这回要等几日了。”
“大叔,你是好人,我不回去了,给您当媳妇,给您生孩子,我和你过……”我眼眶湿了,情不自禁。
“别犯傻了,就是如此,那也得明媒正娶。”男人说着从拒子里取出一小瓶碘酒:“伤的厉害不,给伤口摸点碘酒杀一下?”
“不用不用。”
“不行,发炎怎么办?我出去给你找个女的。”
“别别,你就行。”
“我不方便。”
“看我叔呀,就给腿上摸点药,来吧,你还不开放。”
“那好吧”。
我脱掉裤子,男人把药棉在药水一蘸,给我摸药:“坚持,疼一下就好,龟孙子真能下去手”
摸完药,小小感动。心想,再考验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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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腿伤早不疼了。我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告诉他姑说我们去县城玩,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在火车上我感激地问他:“大叔,五千块钱不是小数目,回到家我父母拿不出怎么办?”
“我从没向你提出过钱的事,就当我买个女儿,这总行了吧。”大叔说话慢慢地,不起高调像是真话。
我灵机一动:“那我喊干爸啦,干爸?”
“哎。”他答应得自然。眼睛沒眨一下。
我开心地笑了。
第二天中午,我们回到家中,一家子围着桌子吃中午饭,小姑也来啦,我和干爸进屋,我看小姑眼神不对,后来脸就红了,我再看干爸脸也红了,我说不上怎么回事,反正他们俩不正常。
小姑忙打洗脸水,招呼我们洗脸,她不住地看干爸。然后去给我们两个盛饭,我忙进厨房帮忙:“人怎么样?单身,正寻对象哩。”
“长本事了!”小姑一笑,端一碗面条送给干爸,两人又见一面,面又红了。
早年小姑夫给我们用车拉粪,不幸翻车身亡,留下表妹芳芳和小姑。
我端着碗来到干爸身旁坐下吃饭,我碰了一下干爸:“我的小姑,单身,怎么样?”
“人长的漂亮!”干爸发自肺腑之言。
吃完饭我把小姑和干爸领进我的房子,小表妹芳芳粘着妈妈。干爸人会来事,忙掏出两张百元钞递给芳芳。
“不能要叔叔的钱,叔叔是生人”。小姑说。
我接过钱递给芳芳:“拿着,叔叔是好人,是大好人。姐姐帮你拿。”
我把钱塞进芳芳口袋,小姑不好意思,不住地看干爸。示意芳芳:“谢谢叔叔”。
芳芳乖巧地说:“谢谢叔叔。”
“芳芳乖……”干爸谢过表妹。
爹妈在另外屋子喊我过去说话,我出了屋,干爸和小姑留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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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筒倒豆子,我把这两天的事如实说了一遍,爸妈感动的不得了,我们来到小姑呆的屋子。妈妈哭了:“天底下难遇你这大好人,还亲自把我女儿送回家,我们给你磕头了。”
干爸拉着妈妈的胳膊,硬是姑娘没让磕。妈妈转了话题:“妹妹真有福气,莉莉引回一个姑父。妹子你看人怎样?”
“我托我莉莉的福……”小姑涨红了脸。得知刚才在屋里都把对方的情况摸清了,双方商定明天去县城里玩。我急眼了:“八字还没一撇,把我这介绍人码了冒。罚款每人一百,吃喜糖”。
这时,村治保主任来家里,邻村薛福贵外号独眼龙,即在火车上戴墨镜的那位已绳之于法,一个贩卖妇女团伙己惩破。让我到派出所备案。
“姑父,您的钱有指望了,您福大命大,财运佳,我姑嫁给你跟您享福去了。”
爸妈笑了,全家人笑了,小姑笑了,新姑父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