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彭淑萍没想到婆婆也挺能忍。
看到婆婆最近的行为,她以为会马上有所行动,结果,符画好都贴几天了,婆婆却再次安静下来。
彭淑萍背过李怡问婆婆,咋做才能查出在公公坟前埋剪子咒他们的坏人?婆婆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是告诉她: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我已经有了眉目,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李兴发身亡的赔偿款,大部分用来还债,剩下一些,彭淑萍本来想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存信用合作社,想了想,还是去征求婆婆的意见。
无论她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家里剩下三个女人相依为命是事实,这当口,再不能内讧,白让外人看笑话。
柳娥娥碰都不愿碰那几沓钱,非常嫌恶,连声说:“拿远,拿远。你自己留着爱干啥干啥。”从泛红的眼圈来看,她必是又想到,这钱是儿子用命换来的。
“妈,咱的账全部还完了,那我就把这钱存个定期,平常花销有我挣呢,不到万不得已,咱不动它。”
一直紧巴巴的日子竟然有了真正属于自家的存款,可主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原因就在那些半夜传出的哭声中。
02
把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完,李兴发的七七也过完了。彭淑萍把精力重新投到养鸡卖蛋上,但不久后,因为附近村子发生鸡瘟,政府出台文件要求各村村委会牵头,限期处理养鸡户的鸡,非常时期,一只不许留。
彼时,村里养鸡户很多,这个文件的出台对大家影响很大。很多人接受不了,联合着到村委会闹,有的,还到政府上访,只有彭淑萍,看清形势,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眼明手快地把鸡全部处理了。
有丈夫转公办被顶包的前车之鉴,她知道只要政府下定决心,村民再闹,最终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她抓紧时间,包了辆三轮车,把所有的鸡,先后分四批,拉到集上低价处理了。
在后来的强制执行中,很多养鸡户多多少少都有损失,只有她全身而退,还意外赢了个配合村委会工作的好名。
忙活完鸡,又收拾房子,原来的鸡舍全部清空,打扫卫生,彻底消毒,至于腾出来的屋子和精力,以后干啥,她还没想好。当婆婆问她要不要继续种菜时,她说不,先过完兴发的百日祭再做打算不迟。
这里的风俗,人去世后先过七个七,顾名思义,每七天祭奠一次,这七次一般只限家里人,仪式简单。七七过完过一个百日祭,即去世后的第一百天。这一天要适当请些亲戚和关系好的乡党。
百日祭之后,就等一周年了。然后是二周年、三周年。三周年之后不再过周年祭,每年清明、阴历十月一、过年前,例行祭拜即可。
百日祭之前,彭淑萍按婆婆给的名单通知人,准备酒席,等一个个通知下来,她才发现,列在名单最后的竟是那个要庄基地时屡次刁难他们的前任村长胡三娃。
03
“妈,咋还请他呀?”她问婆婆。
兴发葬礼时,她和婆婆都病着,是二嫂主持的大局,请了胡三娃。后来看礼单,胡三娃随了三十块钱礼,听说没来吃饭。婆婆不会是过意不去想还礼吧?
婆婆眼皮没抬,淡淡说了句:“你按我名单上的人请就行,其他的事不要多问,反正到那一天你就都明白了。”
正日子这天,上午十点左右,请的人陆续到了,按规矩,人到齐后,大家要一起带上祭品到亡人坟前祭奠,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胡三娃的影儿。
祭奠不能超过中午十二点。时间一分一分接近,大家有点着急,问还等谁呢?听说是胡三娃,有点不明所以。“不是因为庄基地的事关系不美么,咋想起请他了。”
除了婆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柳娥娥见干等下去不是事,请同宗两个德高望众的长者陪自己走了一遭,约摸二十分钟后,在两个老人一左一右的陪同下,胡三娃无精打彩地进了李家门。彭淑萍踮脚尖一看,婆婆柱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人到齐了,大家急忙收拾东西去上坟。整个过程中,彭淑萍一直注意观察婆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种不安,好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总感觉今天要发生啥事。可千万不要再有啥事了,再这样折腾下去,自己还凑合,婆婆那身体,绝对熬不住。
本来,婆婆完全不用亲自去给儿子上坟,出门前,大家劝她别去,可她坚持,没人能劝住。让彭淑萍觉得反常的是,从家到坟地,及祭奠的过程中,婆婆始终和胡三娃保持着半尺左右的距离。
有几次她看到,胡三娃想站出队伍,婆婆却左挡右阻拦着,任凭他说什么,就是不让他离开队伍。
祭奠进行到尾声时,大家的神经开始松懈,就在这时,队伍中忽然响起几声“啪啪”声。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怒喝:“你打我干啥?”
彭淑萍身体先于意识,本能地往婆婆跟前走,大家也定睛一看,竟然是胡三娃被人打了两个耳光。
有人反应过来拉架时,胡三娃的脸上、身上,已经挨了七八下。先是耳光,后是拐杖。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娥娥。
今儿真邪门。拉架的人发现兴发他妈的力气竟可以这么大,两个人竟然拉不住她。胡三娃无缘无故挨了几下打,气到了,嘴里也开始骂:“你个死老婆子,你再打,再打我就还手了啊!”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04
那天去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胡三娃骂完后,他们亲耳听到兴发他妈开口说话,但是,让他们受惊的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每个字都是从兴发他妈嘴里出来的,但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却根本不像她本人。
首先,那个声音很浑厚,不像个女人。
其次,说的内容也不符合她的身份。她说的是:“胡三娃,你个狗日的,你为啥要害我们家?为啥给我坟前埋剪子?”
那个声音异常高亢、嘹亮,不可能听不清楚。
啥?害他们家?给他坟前埋剪子?!
坟前埋剪子?!
坟?!
我的天呐!
有的人当时就吓得惊叫一声,弹跳到数步开外;胆小的两三个或拉或抱,瑟瑟发抖;反应慢的还站在原地,缩起身子,恨不能柳娥娥看不到自己。
胡三娃亦如遭雷击。他原本还理直气壮的骂声瞬间停顿,几分钟后才又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没害你家!你少胡说!”
柳娥娥追着他打,嘴里仍在骂:“胡三娃,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做这种事小心报应!我就问你,当着我们李家祖先(李家的祖辈基本都葬在这一片)的面,你敢说你说的是真话、实话?!你敢发誓:谁说假话谁就出门让车撞死,遭天打雷劈!”
这就太太狠了。村里人,尤其老人,多少都信点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说假话出门让车撞死,天打雷劈”的话都出来了,真做了坏事,又没狠到底的人,真得想想,要不要承认了。
胡三娃的迟疑比刚才更明显,停顿的时间更长,正好,又挨了老太太几下。
“你还不承认还不承认?!”
彭淑萍真担心这场单方面占上风的偏架把婆婆身体累坏了。死人和活人,还是顾活人重要。于是,她不顾危险,往婆婆跟前走,想把她劝住。
老太太最后的几句话是:“胡三娃,我儿子是老实,好欺负,他是没有儿子。他要庄基地,转公办,当家教,你们都欺负他。我们一家老弱幼小,被你们欺负的在村里不敢言传,可是你记着,老天有眼呢,都看着呢!你以后要是再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你就想想还有我呢,还有我这些祖先呢,我们要是知道我家人又受委屈了,我可到你家寻你去,我要是寻你去,我可就不会轻饶了你!”
这句话一说完,柳娥娥就像被人抽了魂,一闭眼,身子往地上倒。万幸彭淑萍正好走到她身后,上前一步,把她拦腰接在怀里。
彭淑萍扶婆婆靠好,看到脚下离一个沟只剩两尺不到,不禁在心里直念“阿弥托佛”。她的心里,不由地对刚才的事信了几分,毕竟,谁也不会用自己的身体来冒险吧。
众人这才一个个围上来,几个胆大的,过来先看柳娥娥的面色,又掐她人中,探她呼吸,摸她脉络,过了几分钟,其中一个长者说:“没事了,人这是累着了。”
长者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轮流背柳娥娥,一行人,往回走。
今儿这事发生的特别怪异,大家一路都在好奇地打听。几个上年龄的人小声帮着解惑:这就是“鬼上身”。就是死了的人的灵魂附到活人的身体上,借活人的嘴表达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听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队伍后面,小声问:“那是谁附了我娥娥奶的身啊?”
“看样子是你爷爷,就是你娥娥奶的老汉,你兴发叔他爸。走了多少年了。”
弄清楚说话人的真正身份,大家又开始议论他所说的“给他坟前埋剪子”那句话。
懂的人解释,这是仇人之间下咒使的。把剪子埋人家去世的人的坟前头,剪尖朝坟头,那家人就要倒霉。
“哎哟,那就对上了,我兴发叔家这一两年可不就是没安宁过,老出事。”
“以前只听人说过,没想到这回亲眼见着了。哎,你们说,这胡三娃也够狠的!有多大深仇大恨么,用这么毒的招数。”
这时,耳尖的彭淑萍听到一句话,有个本家告诉其他人,说怪不得前一阵他在墓园旁边的树林里放羊,看见胡三娃鬼鬼祟祟的在那一块转悠呢。
“估计是寻剪子去了。兴发死了,他也怕了,想把剪子挖出来销毁证据呢。“
“对对对,八成就是这样。啧啧,太恶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