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柳娥娥囫囵吞枣吃完鸡蛋羹,用手在嘴上一抹,问儿媳:“啥办法?”
这么短的时间,彭淑萍哪里就想出好办法了,她只是怕把婆婆气病了,更加得不偿失。
柳娥娥听儿媳说出实话,眼睛瞪了她半晌,没说一个字。彭淑萍被她看得低头直抠手指头。
李兴发忙往回找补,“妈、要不然,咱先把菜地的事放放,马上又出鸡仔了,咱先顾鸡吧。”
彭淑萍养鸡上道了。即将出的是第三批。家里的鸡房从一开始搭的简陋棚子,到请人盖了一间比灶房还大的厦房,再由一间发展成两间,面积扩了再扩。鸡房里也鸟枪换炮,搭的是专用的鸡架,从地面到房顶,一档一档,共七层,中间均匀相隔,下有托盘,方便清理,架子前端底部向外延伸出约10公分,设置凹槽,水、食分开。鸡头可以从架档空格中伸出来,正好够着吃喝。
灯光是特意配的暖色调,据说这个颜色长期照射,利于母鸡生产。彭淑萍又不知哪儿听说多听音乐也能促进母鸡产出高质量的鸡蛋,她把家里唯一的一台老式广播搬到鸡房,每到放音乐的时间就拧开开关,鸡听的时候,人也顺便听听,鸡是主要服务对象,人纯粹捎带。
总之,为了鸡,本质上说,为了鸡给她挣的钱,彭淑萍把她的聪明劲儿发挥得不遗余力。
这也是李兴发劝她们干脆暂时放弃侍弄菜棚的一个原因。彭淑萍干活太细,要求太高,自己累,别人也累。菜棚再弄下去,白天晚上干,人非散架不可。
今天的事再来上一次,说不定,她的精神都会崩溃。
02
“淑萍的意思呢?”好一会儿,柳娥娥才想到这事得儿媳妇拿主意。
彭淑萍看看丈夫,没有吭声。不说话就是默认。李兴发怕她后悔,趁热打铁把事定了。
“那明儿中午我下班回来,就到地里收拾收拾,能拉的拉回来。”
“不用你,我去。”彭淑萍情绪低落地说。一旦这么做无异于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失败、无能,这很违背她的本性,可一时半会,她又想不出啥好办法彻底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如果,她硬扛,马上把菜棚修好,继续种菜,意味着要花比以前更多的精力、财力、物力和人力,花这些不怕,关键是她不能二十四小时不闭眼守在菜棚边,要是有人再下黑手,岂不一切又白费!
这不是赌气看谁厉害的时候。偶尔,人要在尚未积蓄起足够实力时,学会适当服软和低头。
李兴发安慰两个女人,“毛主席说过,我们把拳头缩回来,是为了下次伸出去更有力量,低一时头吃一时亏,不是说咱永远低头永远吃亏。淑萍、妈,你俩都想开点,想开点啊!”
男人就是心硬,弯转得真快!
03
第二天,夫妻俩收拾了菜地,关上门专心养鸡。婆婆不忍自留地荒着,在地头踅摸好几次想种点啥,彭淑萍说,就让它荒着。她把家里茅房的粪挖出来,用桶灌了,拉了几车,倒到自留地里,用土一盖,旁人问,说积肥呢,来年还要种。
粪味独特,飘出很远,自留地成了一块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这算不算一种变相回击。
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彭淑萍回家专心养鸡几个月后,柳娥娥从中悟到其中一个好处。
淑萍跟兴发不用到菜地值班了,俩人天天晚上能睡个踏实觉,这就是说,他们的那个事肯定也正常了,既这么着,她是不是可以畅想一下抱孙子的事了。
李兴发问他妈,“妈你把怡怡用过的尿布拿出来干啥?”
老太太喜滋滋地,“你看这太阳多好,妈把这些洗一下,晒晒太阳杀杀菌,说不定啊,马上就能用到啦!”
两岁多的李怡在旁边蹒跚走路,嘴里识趣地蹦出几个词:“弟弟!弟弟!”老太太大乐,显见没少在孙女跟前说过。
04
李兴发的心也热了。
晚上,等媳妇上了炕,他的手就不安分起来,目的非常明显。“哎呀!我累死了!你弄啥呢嘛?”
他俯到她耳根,呼出的气弄得她脖子痒痒的,身子就软了半边。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天生无师自通,而且非常善于琢磨。老实人李兴发竟也自学成才摸索出不少招数。他凑得更近,用唇含住媳妇的耳垂,裹在嘴里,舌尖轻轻那么一舔,顿觉怀里的人汪成一滩。
弄完事,彭淑萍懒懒躺着,看着丈夫帮她擦完又给自己擦,不时眉眼含春瞅她一下,她感觉这男人今儿就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她问:“你咋了?”
“没,没咋,就是稀罕你,稀罕你都不行。”
他不会说谎,一心虚就重复词,彭淑萍抬起上半身看他,李兴发被看得不好意思,咕哝了一句:“怡怡快两岁了,妈说,咱、也该考虑给她添个弟弟了。”
05
“妈的意思?”
“嗯。不过我也想再生个娃。你看村里最少都一家两三、三四个娃,咱不多要,再生一个就行。”
看到丈夫讨好得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彭淑萍也有些不忍,她重新躺下,放缓语气,“我不是说不生,我就是觉得时机不合适,至少等把账还完吧。你看那些账压得我哪还有心情生娃嘛!”
“妈说了,你只管生,生下来啥都不要你管。她一手全包了。”
“哼!她的意思是,你只管种,我只管生,她只管养?”李兴发没听出媳妇语气里的不高兴,一味儿点头,“嗯嗯,差不多就这意思。”
彭淑萍抓起一件衣裳丢他身上,“你当生娃是下蛋呢,‘噗’一个,‘噗’一个,从怀到生十个月,我基本啥都干不成。生出来,我不坐月子?不喂奶?我问你,家里这些活,还有地里那些,谁做?”
“我,我,都由我来做。”
“等你做,庄稼都死了!鸡也死了!咱全家喝西北风吧。”
“那你啥意思吗?总不能不生吧。”
“边上去,让我好好想想。”
06
老房子隔音效果太太差了,要不就是婆婆的耳朵太太灵了。第二天,婆婆主动找彭淑萍“谈心”。
她说,兴发他奶生了四个娃,养大的就兴发他爸一个,李家人丁单薄。她自己生了仨,老大,唉!不提了。老二,嗯,还行,媳妇也生了仨,都是儿子,她放心了;到兴发这儿,你看,就怡怡一个,还是个女娃,那肯定得再生一个么!
彭淑萍反问婆婆,“妈,你意思是再生一个,还是再生一个孙子?”她问得很认真。
“这、这有区别?”老太太马上反应过来,但她有意装糊涂,想蒙混过关。
儿媳却不放过,“妈,那当然不一样。‘再生一个’的意思是不管男女,我只要再生一个就完成任务了;但是‘再生一个孙子’,意思就是说,要是二胎还是女娃,那我就得再生,三胎是女娃,还得再再生,直到给您生出孙子为止!”
老太太听出儿媳话里有话,她也有点不高兴,“那总不能让兴发这一门绝户了吧!在农村,一家一个男娃是最基本的。”
“妈,您这话我就不能同意了,谁说生女娃就是让家门绝户?女娃培养好了,照样顶门立户!”见老太太想插话,她不给她机会,“妈,您不是老给人说咱怡怡聪明么,咱把她好好培养,以后她跳出农门,一家子靠她光宗耀祖也说不定。”
“哎!你快甭糊弄妈了。怡怡是聪明,可女娃再聪明,长大了不还是得嫁人!跟你一样,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娘家能指望上她!”婆婆在刺她,“难不成,你以后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你也说了,她会跳出农门,人家城里人,谁会同意儿子上门?”
见老太太有些急眼,彭淑萍不想把关系弄太僵,毕竟家里很多事还靠老太太呢,再者,这又不是啥关乎生死的大事,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她也就是表明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妈,生我肯定要再生一个,就是我不能保证一定是男娃!人家书上说了,生男生女得问男人呢!女人做不了主。“
“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对,不能全信!淑萍啊,你放心,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只要说生就行,你甭担心,妈早找人算过了,你命里有子呢,放心,下一胎准是个牛牛娃。“
彭淑萍就想要婆婆一句准话,“妈,那咱说好了,我生,但只再生一个,是个牛牛娃说明您老人家算得准,该得孙子,不是,说明这是咱家的命,咱就认命。”
“你说的啥话,哦,还没怀上就咒我孙子,”婆婆伸出一根手指,上指指天,中间指指嘴,压低声音,“人嘴上有毒呢!可千万别胡说。本来是个孙子,你这一胡说,老天爷听见了,不高兴,都能给咱换了。”
“哈哈哈,妈你可真有意思!”
鸡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咯咯咯咯嗒——”声,又到了收鸡蛋的时间了,彭淑萍起身往鸡房走,不忘和婆婆最后确认,“妈,咱说好了 ,只再生一个,你答应了哦?”
“哦哦!一个,一个,”最后几句,老太太声音压得很低,彭淑萍人进了鸡房,没有听见,老太太说的是,“先生一个再说。我不信我还没办法让我兴发有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