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念远
四月的天渐渐暖了,蛰伏大地都开始苏醒、躁动。迎面入怀依旧是如白日般懒懒的风,春风不管是在古往还是今来都是怡人的,酥酥的,在路口等红灯的宋小甘抬手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就像此刻的心情乱糟糟的,绿灯亮了,车走人行,熙熙攘攘,各奔东西。
随着人流往前走,回想着刚才的种种,终于结束了,这一顿饭吃的并不开心。宋小甘刚刚是去相亲了和一个叫G先生的男人,顶头上司的妈妈介绍的,是领导的远房小表弟。当她把可以想到的拒绝理由都明明白白一条条陈述完后,领导张女士低头推了推闪着蓝光的无框眼镜后,语重心长的说:宋小甘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我们家老太太经常夸你人长得好看,心眼又好的份上就答应吧。再说了,又不是让你立刻就见,先微信聊着,过段时间你们在见面。微信简单聊了几天后,在G先生的强烈邀请下见到了真人,张女士家的老太太确实没说错,人长得像戴了眼镜版的沈腾,G先生给人的感觉就像她自己给大多数人的感觉一样,温和无害,没有杀伤力。G先生提议去吃了火锅,期间G先生也不是个健谈的人,气氛几度尴尬,不过看得出他一直在努力表现想留个好印象。沸腾的火锅雾气缭绕,恍恍惚惚,让人的面孔也绰绰约约。
对宋小甘来说眼前人并不是心上人,想见的人在春山之外,在天涯的尽头。即使你被微暖包围着,可心里依然是空的,说起来矫情,忽然有种被世界被爱情遗弃的感觉,四周吵杂的人和事都和你无关。人可能有个通病吧,当你过得不太好的时候,总会回想往事,哪怕是不忍直视的往事。
和G先生网约见面并不是她第一次见网友,几年前她就有过。那时她还在上大一,在老乡群里被一个大三的师哥加了qq,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智能手机刚刚普及,有时间就你找我或我找你的聊着,一来二去渐渐的熟络了起来。综合了解到他是一枚本硕博连读医学专业的学霸,上大学以来年年拿国家级奖学金,不愧为本校最好专业的高材生,懂得很多,平时自己和舍友有个头疼脑热磕着碰着,家里人有什么不舒服都会在咨询他,他经常笑着说,我都快成了你的家庭医生了。不过他并不参加是那种书呆子类型的,积极参加学校活动,还是他们学院里的学生会主席。小甘偷偷的打听过没错是他,李牧同学。从他qq空间里看到,他人缘不错,女性天生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也看得出他很受女生欢迎,女生的评论和留言很多。他们经常聊天,从吃喝拉撒到诗词歌赋,从选修课到奥巴马夫人。他有几次叫她出来一起上自习,一起回家,或者去看他的足球比赛,可宋小甘一次都没去过,说来也可笑,刚开始她是被从小到大的教育荼毒了,认为网络上坏人多,有危险。这也与她的性格有关系吧,闺蜜一直说她这个人包子,说的好听点是温和婉约,实际上就是怂。更多的是埋在心底隐隐的不自信吧,就像班里最后一名与第一名间的差距,学校里弱势专业里学渣在最好专业里最优秀学生面前的自卑。另外是宋小甘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他比她大两届,他身边的师姐个个都已然完成了从高中到大学的退化,黑长直或者大卷卷,高挑纤细的身材,精致的妆容,从容干练的气势,就像A师姐毫不留情又婉转的训斥着社团里的小干事。这都是她远远不可比拟的。宋小甘认为师姐这种同样优秀的姑娘才是可以和李牧师哥站在一起匹配的。宋小甘那个时候依然是马尾齐刘海,甚至还有点婴儿肥,虽然舍友也一本正经的说过,小甘收拾收拾也算个美女,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小甘开始不再剪刘海,开始少吃东西多运动。
一个闷热多雨无聊的暑假过后小甘上大二了,李牧也要上大四了。说起来也可笑,聊了快一年,他们同在一个食堂吃饭,走在同一条上课的路上,可他们却认不出彼此。刚下过雨的那天,李牧又一次约宋小甘去操场散步,小甘伴着阵阵蛙声,她化了美美的妆,穿上了新买裙子,在自己的一次次询问和舍友的一遍遍不知真假的肯定中见到了在宿舍楼下等着的李牧。偷偷的瞥了他几眼,和照片上的一样,白色短袖浅灰色运动裤,180的身高配上麦色的皮肤,刚毅棱角分明的五官,这种人放在电视剧里应该是能打的将军或者警察局局长,小甘在心里默默想着,应该可以给人安全感吧。小甘低着头安静的走在他身后,走过了操场,走过了图书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到一个昏黄的路灯下,李牧突然停下不容置否的说:“小甘,抬起头,让我仔细看看你,我想记住你的样子。”宋小甘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蒙了神,不过还是忐忑的抬头仰视他,没想到李牧却捧起了她的脸,深深的吻起来,小甘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满是惊慌与不可思议,她虽然崇拜他,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发生这种关系,手拼命地推开他,可是他就像一堵墙怎么都移不开,后来把小甘抵在路灯杆子上,任她捶打。渐渐的她甚至不想挣扎了,沉醉在他霸道的吻里。他妈的,二十年的初吻就这样被夺走了,真是狗血。他终于放开她,她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扇他一巴掌,骂他混蛋流氓,哭着跑开。或许她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可能是喜欢他的吧。
回去后宋小甘删了他的qq,删了他的电话,为她后来没有抵抗的羞耻感和他的沉默。而事实证明联系方式删与不删并没有多大区别,李牧一共打过两个电话,一个宋小甘没接到,一个除了沉默几乎什么都没说。这也是宋小甘心结所在,哪怕你稍微解释几句,或者坐下来好好谈谈也好,她都不会那么难受憋屈,那么无助,就像玩过之后被丢弃的布娃娃,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就这样渐渐的断了联系。吻过,然后陌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甘都没去上课,害怕遇见他,不知所措的惊慌,即使看到和他相似的身影都会远远的躲开。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向闺蜜舍友开口讲述,无法排遣,只好不停地写日记,字字行行满满的都是他,厚厚的一本,带着密码锁,锁得住的是故事,锁不住的是心事啊。宋小甘也因此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校医院慈眉善目的上了年纪的老师说:“姑娘啊,你这是气滞郁结,在胸部这些结块,都是憋出来的啊,我给你开几副中药,平时在吃些加味逍遥丸辅助着,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别想不开,多出去散散心 。。。。”如何散心,又如何逍遥。。
开学了,又放假了,又开学了,时间是一味良药,慢慢的治愈者一切创伤,宋小甘安慰自己说,这就当是她和李牧之间做了一个游戏,游戏结束了,人也就散了,可是就是放不下,忘不了,甚至不想忘,舍不得忘记。在一个个日落的黄昏和辗转无眠的长夜中,小甘一层层一丝丝,抽丝剥茧般剖开自己的心,或浅或深的小女生心思渐渐明朗,原来她对他一直都是有感觉的,只是被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这种感觉在刻意的压抑下反而愈发强烈,就像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小球球一样泡在水里,越来越大。
没错,宋小甘是喜欢李牧的。是一个人偷偷的喜欢,于是就去偷偷的看他,跑遍整个教学楼一间一间教室去找,透过门上模糊的玻璃看到他正认真的做笔记,专注的侧脸可真好看。悄悄的躲在大声呼喊喧闹的拉拉队中,看他在茵绿色的足球场上驰骋、挥汗,进球后和队友的欢呼雀跃,默默的给3号的他加油。有时也会去昏黄的路灯下发呆或者徘徊,温柔又寂寂的灯光将她娇小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她不止一次的想跑到他面前大声问:“我喜欢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对我究竟是什么态度,是走心还是走肾?”她到底还是怂了,从来没有勇敢的跨出那一步,宋小甘骨子里其实是倔强和骄傲的,害怕答案是否定,自己的期待与欢喜落一场空,怯弱到尘埃里的心不堪受辱。若果答案是肯定的,可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和他站在一起,他那么耀眼,她又这么不起眼,况且周围还有一些虎视眈眈的师姐。算了吧,她想,不去问,不去追究可能就不会尴尬,就不会面对现实,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欢喜与忧伤,也是世界上最容易保留也是最容易毁掉的感情吧,这样就不会被分手,不会被抛弃,她想,暗恋可能就是四海八荒内,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她埋到尘土里,让这一切小心的包裹着自己,不受伤害,不受打扰,能够遇见就够了吧,好过这段青葱的年岁里是空白或者是别人。
由最初的青涩懵懂到后来的略懂世故人情,这几年宋小甘再也没有像那个有着凉意的初秋夜一样,满怀忐忑与期待,去矛盾的见一个人,后来去见的人,每一面都是顺水推舟,所以再也不会体会到那种溺水之时的窒息与挣扎,慢慢沉底的无助与孤单,拼劲全身力气也游不到岸的绝望。她知道,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有释怀,以至于她后来想要去探究一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着他斑驳的影子。或许若干年后,她还会记得那晚,没有月亮,蝉寂蛙鸣,夜风习习,微凉,还有他。
就像她最喜欢的一首古风歌里唱的那样:他还在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他还做着那隔世经年的梦,静静和衣睡去,不理朝夕。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他摇落了繁华空等谁忆起,为梦送行的人仍未散去,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我而停伴我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