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把报纸揉成团塞到衣服里面再慢慢地在长椅上蜷缩着躺下,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好受一点。
报纸是前天晚上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头两天他把报纸当被子和毯子,一半盖在身上,一半垫在身下,虽然现在还是秋天,可晚上已经很冷了,他冻得睡不着,蜷缩在报纸下面一哭就是半宿。
陈桥平时最看不起男人哭哭啼啼,他哭起来的时候也同样看不起自己。于是狭长的公园小路上断断续续地传出陈桥骂自己的声音:哭,哭有个屁用,没出息的东西,活该你被人骗,你这种还活着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呢?
骂到最后就是呜咽着问自己,可是自己也没有答案,陈桥恶狠狠地骂一句废物,再不出声了。
睡不着的时候,陈桥除了哭经常会想起以前的生活。那时候他也不富裕,但是比现在强,至少有个出租屋可以住着,能遮风挡雨,能避暑御寒,他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下了班他会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和小块五花肉回出租屋炒菜,周末心情好的时候他去钓鱼或者爬山。
那时候的陈桥绝对想不到过了不久的将来自己会躺在公园长椅上,这般落魄。
陈桥却很少去想那个骗自己的人。他不想,也不敢去想,一想起来他就难受,他害怕自己认识到自己的蠢,他怕自己后悔当初听信了骗子的话,其实他自从落魄到街头了就知道自己当时真的很蠢,自己也悔不当初,可他不想一次一次地去回忆,去重复,去揭开自己的伤疤。
陈桥觉得把报纸塞到衣服里比前两天暖和多了。他心里竟然很可耻地感觉到满足,他可耻,因为他只是觉得身子暖和点了,大概可以睡个好觉了,而因此就感到满足——这是对现实的屈服的表现。
“明天我再去一趟派出所。” 陈桥心想,他现在手头还有一点钱可以吃饭,不至于饿死,可是住宿是住不起了。他报案时并没有跟警察同志反映自己已经无家可归,假如案子迟迟破不了,那他就要先找一个糊口的工作才行。
原来的公司是回不去了,公司有不成文规定:走了的员工就不要回来了。当初他还把骗子当好朋友的时候,骗子便常常给他洗脑,“你这工作有什么好,你看我,也不用早出晚归,赚的还比你多。” “我什么时候都行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买就买好的,又不差这几千块。” “我在商场呢,给我妈买件皮草。”
每次想起这些事,陈桥都恨不得把牙齿咬碎。那时陈桥真的被这个好朋友迷惑到了,有钱又有闲,真好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真爽啊;我连普通衣服都没给我妈买过,我要是买件皮草给她,她准以为我去抢钱了。
很丢人,很耻辱,陈桥这一阵子都在自责与反省。骗子没有直接劝他入伙,自己反而像贪吃的鱼一样去咬钩,辞掉自己的工作想要跟着骗子去完成自己的发财梦,结果被骗得
公园里的风吹得树上不多的叶子吧嗒吧嗒地响,地面上的落叶被风吹着,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冷气无孔不入地从袖口,库管,领口钻进陈桥的衣服里面,想要夺走他体表诱人的温度。陈桥蜷缩得更紧了。
他处于半清醒半睡眠的状态,浑浑噩噩,精神力一分为二,一半用来做梦,一半用来御寒。他想念自己刚搬出来不久的那个出租屋,屋里面有三扇推拉窗,其中有一扇窗户关不严实,每当晚上下雨或者大风天的时候,他就关上窗户,躲在被窝里,听着风吹着那个关不严实的小缝隙发出嘶吼声,他就觉得安全极了。
陈桥翻了个身,面向椅背,有了报纸的保护,陈桥觉得自己好受很多,而椅背就好像出租屋里那面墙,自己面向椅背的时候,那种安全感又回来了,陈桥迷迷糊糊地深吸一口气,心情舒畅了很多。
天就快亮了吧,陈桥想,等天一亮,太阳出来了,我就多晒一会儿,晒得身子暖洋洋的,什么时候暖和过来了,我就去派出所看看抓到那个骗子没。
陈桥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天微微亮,派出所打电话来说,骗子已经落网。房东打来电话说:房间还给你留着呢?还住不住啦?公司打来电话:公司还需要你,你看能不能再回来?
一股凉风从领口灌进脖子,陈桥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