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又死了人。

        人们依旧在议论纷纷，警察也没能从人们的闲谈和现场的蛛丝马迹里得出什么结论，倒是收获了不少的八卦，比如死者和镇上的寡妇有一腿啦，还有欠了谁谁家钱没还啦，芝麻大的小事一堆，但是警察为了线索把有可能的人都盘查了一遍，没有头绪。

        事情不是第一起了，不然也没必要用又来说。按理来说，连着死这么些人，要是有共同特征可以说是连环杀人案了，可惜没有，不对，也不是没有，死的人生前和别人都没什么大的恩怨，都是平平常常的琐事，这个发现简直像是在嘲笑警察。

        尸检报告出来了，穆川把它戳在和之前的尸检报告的一个板子上，头疼的捏了眉心。因为尸检报告和之前一样，明明晃晃的写着无明显外伤，无中毒迹象。

        “真是奇了怪。”能不奇怪吗，像是自然死亡的样子，但也总不能每次都是人就给突然死了，总得给个说法，死者家属还在等个交代。

      穆川决定休息一下，为了这些事情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桌子上堆了不少喝完的咖啡易拉罐，他拿起外套从警局出去，发现外面的天倒是蓝的很，毕竟小镇时常下雨，最近又轮上雨季，难得出个蓝天。。

        小镇其实来往人流不多，自打穆川记事起，小镇一直是很祥和的，连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少的很，他做警察以来做过的做多的就是调节邻里纠纷，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个事情，人们都关心的很，恐慌倒是还没出现，但是的确闹得有些人心惶惶的。

        穆川坐在小镇唯一一家咖啡厅里品着红茶拿铁，那滋味熨烫的让他觉得疲倦一扫而空。

        “叮铃~”咖啡厅的门被打开了，穆川本来是在看镇上难得的好天气的，却被来人吸引了注意，是个长得温温吞吞的女孩子，一眼让人心生好感，但穆川倒也不是因此注意到对方。

        他记得对方的名字好像是陆晴，刚搬来镇上不久，还是他给办的手续。据陆晴说因为工作原因要在小镇上呆一段时间，巧的是陆晴的奶奶镇上的老一辈的人都认识，说是个奇怪的人。

      其实穆川觉得陆晴也有些奇怪，他没怎么见过陆晴与人来往，也不是不许人家孤僻，总归是因为工作原因，他觉得与人打交道还是多些的。

      “一杯抹茶拿铁。”不是他偷听，因为离服务台不是很远，穆川清晰的听到女生清脆的声音。

        因为东西准备好还需要一段时间，穆川就看见女生在他前面个位置坐了下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陆晴在做些什么。

        陆晴拿起了手机再弄些什么，穆川虽然好奇人家的工作，但是知道窥看别人隐私是不对的行为，准备继续看风景的时候，却看到女生手机屏幕上竟是最近一个死者的现场的照片。

      穆川立马坐直了身子，他之前在老师那边知道有些罪犯喜欢返回案发现场观看，毕竟不能随意怀疑别人，而且万一对方真的是凶手，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穆川喝了他自出生以来最久的红茶拿铁，以至于他在心中把红茶拿铁的第一位置降了下去，卡布奇诺荣升第一。好不容易等到陆晴起身离开，他悄悄摸摸的跟在对方身后，虽然他觉得跟踪一个看似柔弱的女生实在有失风度，但是这也是逼不得已。穆川想，要是真的是场误会，到时候要好好给人家小姑娘赔个礼。

        可等穆川再意识过来的时候，人却给跟丢了，而自己也不知道跑进了哪个巷子里，反正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竟不知道小镇上还有这样的巷子，荒凉破败，青苔都够用来再堆一层墙了。

        穆川想试着原路返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却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地方不停地打转，毕竟这是他第五次看见墙角的小白花了，有冷风吹来，小白花摇啊摇，仿佛在嘲笑他愚蠢。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女声响起，“喂，穆警官，要我带你出去吗？”

        来人正是陆晴，她的身形半隐在黑暗里，本来温吞的样子显得倒是有些锋芒起来，穆川觉得这个时候拒绝显得有些愚笨，所以点了头，然后就听到了对方的一声嗤笑。

      “穆警官，跟踪女孩子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哦。”

        穆川抬眼望去，看见的是女孩子灿烂又戏虐的笑容，穆川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他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平常接触的都是长辈女性，遇上鲜有的年轻女性竟干出这种事情，实在有悖他所受的教育，但是当时事情发生在他面前，也容不得他不怀疑。

        穆川慢慢吞吞的跟在陆晴身后，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子穿的衣服和自己刚开始看见的并不一样，又小心翼翼地往周边看了一眼，发现周边景色虽然变了，但是依旧荒凉阴暗，应该说更加阴暗了。

        穆川心下一凉，今日怕不是撞了鬼，而他心里隐隐有猜测，之前那些死者可能与眼前的陆晴有关，或者说是有着陆晴外貌的东西有关。

        虽然害怕，但是心中还是好奇真相，毕竟要死也要知道真凶是谁不是吗，穆川思索了一下措辞，开了口，“陆小姐，我能问你你手机里拍的那些死者照片是怎么回事吗？”

        “嗯？”’陆晴’停下脚步，转过头，嘴角裂开一抹诡异的弧度，“你是说那些人吗，他们呀，和你一样哦，被我带进这个地方了呢。”

      她的话让穆川心更凉了，这就死了？因为跟踪一个女孩子，他就光荣牺牲了？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陆晴’向他走了一步，“别怕，你和他们的唯一区别是，你还没死呢。”

      穆川觉得这个话并没有安慰到他，毕竟自己离死也不远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好像还没做什么大事情，心里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了，“那么这位陆小姐，死亡痛苦吗？”

        这下换成了痴魅愣住了，痛苦吗，自然是痛的，那也是生前的事情了，距离她现在其实已经很遥远了，但是她还是很清晰记得当时的难过和绝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死亡并不痛苦的，那个痛苦只是一瞬间的。”

        “可是活着不美好吗？”穆川心想反正要死了，看起来眼前这个鬼怪也没打算立即弄死他，胆子也大了些。

        痴魅觉得眼前的人奇奇怪怪，都快死了，还问这些没用的，但想着自己总是要弄死他的，也不急一时，她回忆了一下以前做人时候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美好，人世间总是给了你希望就突然收回，令人遗憾至死都得不到解脱。”

        痴魅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也是这个小镇的人，知道她的人都早就化成一堆土啦，那会痴魅还没变成怨鬼的时候叫季倩兮，取自诗里“卿本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季倩兮人如其名，长得好看还有学识，上门提亲的说媒的都快把季家的门槛踏破了，但是季倩兮看上了同学校的一个从外地来镇上教书的，人虽不算俊俏，但老实，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定亲结婚生子。

        本该是幸福美满白头偕老的两人，就在他们成亲没多久，一个曾经暗恋季倩兮的男人因为她结了婚心生不甘产了报复心理，放火烧了学校，在救学生的时候季倩兮的孩子却没能救出来死了在火灾中，而那些被救活下来的孩子却生病发烧，那会封建思想还没完全剔除，又因为是季倩兮才有的火灾，镇上的人们觉得她是灾星，一致决定将她淹死，也好克了火灾这个灾难。

      “真是愚昧！”穆川听了这个故事心下气愤极了，都忘了自己的处境。

        说来奇怪，痴魅是怨鬼，理智其实残留的不多了，或许是第一眼看见穆川的时候，痴魅就觉得穆川的眼睛像极了当年那人，她徘徊在这个老房子附近这般久不就是放不下执念，明知不可能，说不定那个人早就不知轮回到哪里去啦，可是她还是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有一眼也是值得，其实她也想问他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人们，但是她更想的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不可能了。”另一个声音响起，穆川循声望去，是陆晴。

        痴魅听着这话，身边的怨气眼见着就要暴走，陆晴的声音又响起，“你死的时候，你的丈夫被镇上的人们拦住来不了，得知你的死讯，他受了打击投毒自尽了，再说早已过了百年都化成黄土了。”穆川觉得这话太直接，怕人家女鬼受不了打击，还看了眼对方。

        “傻瓜！真是个傻瓜！”痴魅的怨气平复下来，样貌也变成了本来的样子，是个明艳的女人，打扮虽然老旧，但掩不住她的美丽，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陆晴顺势将眼泪收好。

      “痴魅，早些轮回。”陆晴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美丽的女人，将呆滞住的穆川拉走。“他在等你。”

      风将话传到痴魅耳边，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痴魅的身影慢慢变淡，突然又想起什么，“喂，穆警官，你的问题我骗了你。”

      穆川闻声回头，“什么？”

        “死亡啊很痛苦的，还有人世间美好很多的，至少我遇上了，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完，痴魅的身形便消失了。

        原本阴暗荒凉的巷子恢复了光，虽然依旧荒凉，但是老旧的院子里伸出的木棉花竟开了，红彤彤的一片，占满了低矮的围墙。

      “陆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穆川倒是挺好奇的。

        “你跟了我一路。”陆晴奇怪的看着他，一脸“你跟着我我不该知道？”的样子让穆川脸又红了，虽然之前被痴魅说过，但是现在正主来了依旧很羞耻啊。

    “ 所以陆小姐就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我也没想到穆警官是做这种事情的人。”陆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川。

        好吧，既然对方不想说，也没必要逼问，“不过，陆小姐，季倩兮的丈夫真的在等他吗，你又是怎么知道呢？”

      “我不知道。”陆晴伸了个懒腰，看着这个镇上的好天气，眯了眯眼，“至少给别人留个念想不是吗。”

      穆川觉得陆晴真的是个怪人，一开始就这么觉得，现在依旧是。

        其实季倩兮自己知道的，她死后杀了人，根本不可能顺利轮回，至少要接受酷刑，总归是留了个念想，那些苦难总会过去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