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潮之前,中国很多城市里都有摇摇欲坠的标准件厂、机械厂、锻造厂、阀门厂、弹簧厂、电机厂、合成革成、一化二化等等。工厂给职工们建一些苏联式样的筒子楼,里面的人天南地北,由此形成一种特殊的聚居形式。(电影里杀妻的背景就是典型的筒子楼,家家户户鸡犬之声相闻,做那个事也得压着声进行)。
在成片的筒子楼与厂区之前,一去一回就会经过一些当地人居住的地方,如果这个地方交通四处开阔,便形成一个十字街,在这个十字形街上,本地居民将自家房屋隔开,前面租出去,或是自己做生意,本地人开得最多的是杂货铺,租出去的,一般开了饭店,发廊,服装店、修理铺、照相馆,电子游戏厅,录像厅,台球厅等等,离这个十字街不远就会有一个自发的菜市场,那个时候厂子里都有大食堂,但是周天还是要自己做的。
菜市场旁边有百货大楼,边上工人俱乐部,俱乐部里放一些电影,周边摆几个台球案子。俱乐部前面是露天舞厅,舞厅旁边有旱冰场,刘桃演的舞女就在这里讨生活,50元左右不等吧可以摸,刘桃演得挺像的,那时这种地方许多这般模样的30多的女人,就是那么个味道,周围经常聚集有一帮一帮的闲散青年,起了冲突,“你他妈哪的?!”,“我合成革的!你他妈哪的?!”,"我标准件的,操!"
这个十字街就会被称为小香港,在出国还不普遍的时候,香港就是内地人的圣地,因为香港似乎什么都有,最符合青工幻想的,便是那里可以花钱找妓女;十字街不是由于有高楼大厦,光怪陆离而被称为小香港,而是夜晚暧昧灯光的发廊与舞厅,以及里面影影绰绰的女人,使工厂里的青工把这里当成一个体验香港生活的地方。
在这一片,有治安联防队,派出所,形成一个生态系统,虽然摇摇欲坠,弱肉强食,却也那么生机勃勃。
下班了乌泱泱的产业工人,从一个个大铁门后出来,自行车前面挂着个网兜,里面是叮铛响的铝饭盒,工厂的衣服几乎都是一水的蓝色帆布制服,头型也几乎是一样的,段亦宏那种三七开长头是比较流行了。段亦宏的黑皮夹克,下面穿军绿色呢子裤,代表他是与执法系统的某种关联,尤其那辆偏三。段饰演厂保卫科长,当时也是吃得开的的人物。
湖南冷起来,是侵入骨头的那种冷,想像一下没有一处暖和的冬天里,穿的衣服却是湿的。屋子里更冷,阴暗,取暖用炉子,更多的是炭火盆,人会生冻疮,大人好些,小孩子生冻疮的时候就会痒,痒了挠,挠烂了,到了夏天长好,那里就会成为一个坑。
《暴雪将至》里的一个小香港,段亦宏在这里用江一燕钓疑犯。疑犯是小香港里的土著居民,家里开了个杂货铺。
段亦宏演得不错,比同期的《引爆者》好,是剧本的原故,如果《暴雪将至》是红烧肉的话,饿得时候可以吃碗米饭,《引爆者》就是水煮猪肉,又煮得柴了,扔点盐,让你沾着吃。
江一燕饰演的风尘女子燕子,有些让人出戏。小香港这种地方就不允许有这么漂亮的人存在,早就给蹂躏成残花败柳了。更不会自杀,风尘之中哪有性情中人。
记得江一燕是因为《四大名捕》,不是因为那部电影有多好,而是因为姬摇花,也不是因为姬摇花演得有多好,而是因为这个名字起得好。温瑞安的武侠小说,想名字估计就想了一年左右。
那个时代特有的雨衣,披上帽子,阴雨连绵,天色阴晦,悬疑惊悚的气氛就出来了,厂房外的泥路,永不放晴的阴雨天,破厂房,一样呆滞的人。
杜源的老刑警与段亦宏在搭着篷子的小饭摊喝酒,那时有什么呢,炒粉?腊肉?酸豆角?
“抓信机遇,深化改革,自愿下岗,为国家减轻负担”,响应着号召,随着刘欢的“只不过是从头再来“,领着买断工龄钱从头再来。之后,厂房拆了,筒子楼也变成漂亮的楼房,小香港也拆了,土著居民仍然是过着收租的生活,百货变成了商业中心,游戏厅变成网吧,发廊变成洗浴中心,录像变成电影院,小饭馆变成大酒店…中国城市里每个小香港几乎都变成了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
燕子们对于去香港的向住已经变成对港灿的鄙视,一切都变了…真凶的坟估计都找不到了,被段亦宏打残的青年估计变成中年胖大叔打麻将收房租,一切都变了,人性却还是一样,所有以前发生的,以后还在发生,包括连绵阴雨,只不过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