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煌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南方小城。城里的人只懂得年复一年的悲伤和漫无目的劳动。不久以前,城里死了一个女人,而故事大体是这样的:
01.
三十多年前,松慧和赵六哥认识了。
那时候小城还不是城,松慧算得上县里的县花。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有许多莫名奇妙的男人上门提亲。可是松慧只看上六哥一个人,六哥也独独对松慧一个人痴心。可是有情人总归是会被现实的残忍所打败。松慧的父亲因为六哥的一无所有,不喜欢六哥。他不仅不同意结婚这件事,连俩人见面都不允许。
就这样松慧和六哥悄悄开始了恋爱。
“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吗”松慧坐在六哥旁边认真地说。
“会的,我答应你。”六哥牵着松慧的手,笑着说。
那个晚上,月色迷人皎洁,照在这对恋人脸上,未来的幸福写满他们心里。
而美好的,也是短暂的。不久后,他们的恋情被松慧的父亲发现了。
“你还和那个臭小子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父亲把松慧带到房间里大骂。
“我就是要嫁给他。”松慧眼里泛起了泪光。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没我这个父亲,要么和那小子断绝来往!”父亲指着松慧怒喝着。
“爸,对不起。”松慧跪在父亲面前,痛哭着。能看到眼泪滑落脸颊。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父亲失望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
“爸,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你自己好想想吧!没想好别想出去了!”
说完父亲走了出去,从外面反锁上了房间的门。
“爸!爸!”松慧拍着门喊着。
外面突然没了一点声音,房间里只剩下松慧的哭泣。六哥怎么办,我怎么办,松慧抓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没有了声音。
六哥后来来到松慧的家里来找松慧,曾跪在她父亲面前说一定会给松慧幸福之类的话,可是总是被松慧的父亲拿着扫把赶了出去。
之前的几天,松慧还会在房间里向外面的父亲恳求,后来的日子。房间里的动静越来越小了。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六哥的日子让她思念万般,而思念映衬在脸上就是憔悴和不安。再后来,六哥也不来闹了。松慧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被关在这个十几平米的空间,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这一天,松慧的父亲照常进来送饭。打开门的瞬间,松慧倒在地上,头上的血流到地上,衣冠不整面容消瘦,还有那一头原本干净的长发披散得凌乱。
“松慧!”父亲叫着,冲上去抱起地上的女儿。
松慧被送到了县里的医院,这也是松慧关在房间里,第一次能感受外面的空气,阳光还有周围的人。可是,悲哀的又来了。松慧诊断出精神病,医生建议家里人把她送到大城市里治疗。
在大城市的医院里,松慧被确诊得了癔症。这个时候,六哥离开了县城去了别的城市工作。后来松慧又被关在了医院里,每天想着自己怀了六哥的孩子,然后止不住地对着肚子说什么爸爸很快就回来接我们,又哭又笑。每天,松慧只要一犯病就要被医院强制电击,再服用大剂量的镇定药物,才能安抚她的情绪。
悲痛也是难免的,秋天里大街上布满了随风飘落的泛黄叶片又被吹起。六哥离开了也没有音讯。直到后来,秋风吹来了冬季。
过了一年,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松慧得了癔症。
赵六哥从远方打听到松慧的消息的时候,坚决要回到这个小县城。所有人都劝六哥不要娶一个神经病回家。六哥也不顾家里人反对,到松慧家提亲。松慧的父亲的态度也随着女儿的癔症改变了,答应把女儿嫁给了六哥。从这以后松慧的病情好了许多。
没有风光的婚礼,没有人的祝福。有的只是一个病态的女人比一年多以前面容发黄了许多。几个亲人冷冷地坐在房间里,说了一两句就走了。结婚当天晚上,天气很冷。南方的冬天是潮湿的,房间里没有炉子,没有厚实的被子。一张床,一张桌子,简简单单的婚房,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天。
六哥在县政府托关系找了份工资微薄的工作。每天晚上熬夜不停地读书,还考了很多资格证书。拼命工作的他很快被单位连连升职。松慧通过父亲在县医院里找到一份工作。小俩口虽然并不富裕,但幸福美满。
后来松慧和六哥有了孩子。松慧的父亲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赵福光,就是希望女儿一家能因为这个孩子能带来永远安康幸福。
所有人都祝福这一家从落魄到美好的时候,松慧的癔症又发了。又是个秋天,天边的北方鸟来到这个小县,唱起或喜或悲的鸣号。这一天,松慧抱着孩子来到楼顶,孩子在她怀里拼命哭泣着。
“福光,妈妈活的好累,他们都是坏人,都要害妈妈。”松慧披散着头发,一个人喃喃自语。
“福光,你和妈妈一起吗,一起吗。”她没了理智,精神萎靡。后来松慧走到屋顶边缘,正准备一步踏下去,被六哥抓住了,他一把抱住松慧还有她手里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六哥说。
松慧被送到医院,她感觉所有的人都要来害她和她的孩子。每天在六哥的陪同下接受大剂量的镇定剂和电击。六哥每天都来看松慧,松慧也只信任他一个人。这样的日子也过了大概半年多,松慧的病情得到了好转,她又一次出院了。
之后松慧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和哥哥开起了药房,后来又开了县城里最大的宾馆。那一年小城也撤县建市了,赵六哥也被升为规划局办公室副主任,松慧和哥哥也赚了大钱。
周而复始的,让人又爱又恨。时光被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带走,小城的人都各经营着自己的过活。
02.
平静的生活过了十六年。
六哥也成为了规划局局长,松慧的生意也做的红火。现在这个家庭再也不是当初被人看不起的小俩口了。这一年,福光一家搬进了大别墅,还养了条狗。这十六年,六哥为了不让松慧犯病,不管应酬多久,晚上十点之前一定会回家让松慧看到,每天早上一定会陪松慧去公园锻炼。
可是不幸的故事又来了。
赵六哥那天倒在家门口被送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六哥得了胃癌,活不过三个月。那一天松慧哭了一个晚上,就像当初和六哥分开一样的悲痛,后来直接昏迷过去。
福光来到父亲的病床前。
“孩子,你大了。”六哥说。
“爸!”福光看着爸爸哭了。
“照顾好你妈妈。”六哥眼睛红了,“她有精神病,不要让她太伤心。”
“我知道。”福光哭着说,“爸,你不会离开我们的。”
“你十六岁了,也要照顾好自己,爸爸不能一直陪着你。”
“爸!”
“我照顾了她快二十年。现在十六年没犯病了。你不能让她也垮掉,不能让这个家就完了。”六哥忍着泪。
后来松慧卖掉了房子,公司也不做了。一心一意拿钱给六哥治病,辗转了许多医院,求了很多人,可这毕竟是癌症晚期。
六哥还是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
“以后…对你妈妈好一点…不要和她吵…她是个善良的人…她活得不容易…她以后无论生什么病…你都要好好照顾她…”六哥对福光说。
“松慧…以后的日子自己要幸福…好好带着福光…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后来六哥把福光叫了出去,单独对松慧说了什么。福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父亲憔弱的身子躺在病床上,一个人在门外哭着。
这个季节还是好的,山野绿了一片,这个城市换了个面目。蝴蝶伴随着花香飘过这个春季,所有脆弱的生命在如今都绽放得绚丽,只是赵六哥死了。
04.
第二年没有赵六哥的春节。
那个晚上,松慧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哭笑笑的,弄了个火盆,烧掉了所有关于六哥的东西。松慧告诉福光,有人要害自己,叫福光赶紧跑。
然后火势越来越大,松慧的情绪也越来越反常,福光赶忙取水灭火。松慧又在一旁疯言疯语。
“六哥,我来陪你啊,你等我啊。”然后又笑着。
“妈!你冷静点。”福光喊着。
“福光,我们一起去找你爸爸好不好,哈哈哈。”
“妈,我爸死了!”福光说破了现实。
“对哦,你爸死了,他已经死了。”说完,松慧又哭了起来。
福光灭了火势,扶着妈妈上床睡觉。
“福光,你别走,你别走。”松慧央求着。
“妈,我不走,我在这陪你。”
就这样,福光陪着妈妈睡了一个晚上。其实那个晚上,福光没有入眠。他想起了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照顾好妈妈。
两年后,福光高考结束了。为了妈妈,他报了个离家近的学校。这一天,福光接到电话,说母亲被派出所送到了医院,
从派出所那得知,松慧觉得有人要害她从三楼跳了下去,腿骨骨折。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目前精神失常。癔症又发了。
松慧被转到了精神院。
福光一有空就到医院看妈妈,就像当初六哥照顾松慧一样。在这里,福光看到了其他的精神病人。其实他们都很善良,只是失去了生命里重要的东西或者是被人当作怪物。其中有一个病人,她央求着福光叫她儿子来带她回家,她想吃家里的饭菜了。还有一个病人,每天做梦自己是个创世者,能为所有人造福,可自己连这医院都逃不出去。
就这样福光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往返。
这一天松慧和儿子福光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阳光洒在周围洋溢着时常骗人的幸福,树上还有几只鸟儿鸣叫。他们在边上找了张长板凳坐了下来。
“福光啊。”松慧长叹一声,“你都这么大了。”
“妈,医生说你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又想你爸了。”松慧说道。
“我们要往前看。”福光说。
“我就是放不下,这么多年了。”
“妈,我陪你。”
“福光,一直有件事妈妈想说。”松慧深吸一口气,“我和你爸爸瞒了你很久。直到你爸去世前他都不让我告诉你。”
“什么事情?”
松慧转过了头,避开了福光的视线,“其实你不是我和你爸生的。”
“妈,你说什么。”福光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我和你爸都很爱你。”松慧又看着福光,“那年我们从福利院领养了你。”
“妈,你是不是又犯病了。”福光质疑着。
松慧笑笑,“妈妈和爸爸都很爱你,你要知道。”
“你别说了!”福光看着妈妈,眼里却泛起泪,起身跑出了医院。
03.
松慧死了。
后来的她因为病情加重了,拒绝治疗,冲出了医院。医护人员没拦住,当她跑到马路上的时候被一辆正驶过来的车撞到在地,当场死亡。
福光来了,在医院里看到母亲的冰冷的尸体。他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痛哭了起来,直到眼泪都干了还是不肯接受这个残忍的结局。
痛苦和幸福总是不期而遇,好好的一个家庭已经支离破碎成如今这般。曾经徐志摩对林徽因说过这样一句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在整理母亲的医疗档案的时候,福光看到这样一个二十年前的病例:
由于过度使用利醅酮等药物,患者已丧失基本的生育能力…
就这样,我要说的故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