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奶糖
小时候,每次外婆来看我们,总是要买一包喔喔奶糖。太多次了。有次我和姐姐不高兴地在里屋谈论喔喔奶糖是世界上最不好吃的奶糖时恰好门被推开,外婆端着果盘在门口站着,笑容僵在脸上,她张开嘴,想说话,但没发出声,她把果盘放下就走了,就像往常我和姐姐在写作业时她给我们送来水果一样,一样的安静,一样的轻手轻脚。惭愧顿时涌上心头,羞得我们抬不起头来。
我们那次把奶糖吃了个干干净净。只是后来外婆再也没有给我们买过喔喔奶糖。
很多年后,外婆去世。妈妈处理完外婆的丧事给我们买了一包喔喔奶糖,说:“喏,你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我剥开花绿的包装纸,细细咀嚼起来,刹那间心尖涌起一股暖意,外婆好像在说,我原谅你们了,又或许是,外婆从来没有怪过我们。
大白兔奶糖
林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三年级的同学。不对,是我住在林家隔壁,因为林住的房子比我住的大出很多很多倍。我时常羡慕林有个在省会城市工作的爸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寄特别多的好吃的回来。她妈妈每次取了包裹,都会眉开眼笑地到我们穷酸的小屋里来坐一坐。一边装作好奇漫不经心地拆掉封装的胶带,一边说着“都说了不需要,还寄,真是,也不心疼钱”之类的话。有次,我亲眼看见林的妈妈从箱子里拿出一双亮红色的小皮鞋,鞋扣处是一个镶满水砖的苹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脱掉林脚上的运动鞋,给林换上那双红色小皮鞋,再将鞋扣轻轻地扣上,动作水到渠成。林的小腿很细很白,她站在那,宛若一个流落凡间的公主,一切多么美好,多么高级,懂吗?多么高级。
林的妈妈和林走后,妈妈对我说:“快回屋写作业去。”接着又说:“臭显摆什么呀。”
我那时候不懂得两个女人之间明争暗斗的较量,那抹红色晃得我眼睛生疼。
第二天放学后,走出校门,该死的夕阳红。我一直低着头走路,看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双红色小皮鞋,我惊异地抬起头,林说:“一起走吧。”
林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塞进我手里,说:“吃吧,昨天我爸爸寄回来的。”我双手捧着大白兔奶糖,那些蓝色、黑色、红色和白色占据了我整个大脑。我瘪瘪嘴,突然有点想哭。
我剥开糖纸,细细咀嚼起来,瞬间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冲击我的脑回路。头顶传来一片鸽哨声,悠远而宁静。
后来,和林成为朋友,也穿过那双亮红色的鞋扣处有镶满水砖的苹果的小皮鞋,不过我的小腿很短,还有点肥,怎么穿也没有林当时的韵味。我不再想念那双红色小皮鞋了,倒是清晰地记得那天放学林和我搭话的场景,落日的余晖洒满她的全身,毛茸茸的短发搭在她的耳侧,她双手紧紧捏着胸前的书包带,对我说:“一起走吧。”
再后来,林转学,和她妈妈一起去了她爸爸所在的北方的一个城市。
很多年后,我几乎快忘了林的样子,也快想不起来那个傍晚的夕阳红,只是,大白兔奶糖特有的甜腻的奶香味,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伴随我度过了剩下的童年外加一场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