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舞台的瞬间
2012-05-02 阅读:231 评论:6
我不得不反复惊讶于自己起心动念的力量。
在课程中意识到治疗的力量并非来自于技术的熟稔,而是来自于治疗师的无意识的时候,我记得自己把鞋子脱掉,在浙大的湖畔草坪来回踱步,为了平息怦怦的心跳和急于给朋友打电话的冲动。那个中午,自己静静地躺在湖边的草坪上,借江南似海的春深里和煦的风默默冥想。那般喜悦渐渐平复,宁静如许的心仿佛雪霁之后的月亮浮现上来。我知道,最初的惊喜过后才能够进入到一个实质性的思考的阶段。尽管,已经不再排斥思考中的情绪,也全心接纳了所有带着太多主观痕迹的客观呈现,但是,我还是在练习中。练习着让内在的那个自己自由流淌,就像是冰破了,河流从高处下来,挤开杂物,绕过石头,一路前行。
在这般思考之中,忽然领悟到,集体无意识的最好呈现在神化中,在原始的舞蹈和歌唱之中,在图腾与仪式之中。真正读懂别人,包括读懂自己,需要追根溯源,到最远古的记忆之中。
远古的记忆,我立刻想到的就是傩舞、萨满以及苯教的仪式。人类童年期遗留的原始崇拜。诚如一位朋友所说,巫术从来都没有远离过我们。那些貌似荒诞无逻辑的禁忌和仪式,实际上都不是前额叶工作的结果,并非意识层面的总结。而是来自民族的记忆,经验,深化到了人们的无意识层面。
在思考中,踱步去了浙大图书馆旁边的一个小书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书架上的那些书列,然后,惊奇地发现了一本书,叫做《面具》。我吃惊地咬住自己的手指,翻了一遍,买下来。觉得冥冥之中谁跟我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在我所思想时送来了参考阅读。
在回程的高铁上读完,觉得很受启发。但我深知,读书最大的忌讳在于“以为然”,把自己懵懂意识到的东西定格在别人的表述当中。其实即便是表述,每个作者也终有所憾。因为,落于纸上的,和在心里流淌的东西终究不能完全一致。往往,一本书刚刚定稿,就有撕了重写的冲动,又恐再写错过了本次的思考。于是,不做评价,任由自己忘光,看看最终留下记忆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想,嗯,何时有机会,认识下做面具的人,见识下面具的表演就好了。
两周之后,我收到一封邮件,邀请我参加一个关于面具舞台表演的工作坊。我惊诧得不知所以。因为和发起人素不相识,后来几次交流都想不起来他如何有我的邮箱地址。行业和认识的朋友也丝毫无重合。但我不做深究,欢欢喜喜地带上洗漱用品就去了。为了听课在798附近住了一夜如家。
罗石先生和他的面具表演,我想别人比我表达得更好。
http://www.chinadaily.com.cn/hqgj/jryw/2012-04-22/content_5740309.html
"在面具的后面是身体在表达。当面部和双眼被去除,面具重塑了身体的原始地位。演员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她必须去感受它。通过对动作 的操控,演员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并且这种状态的自如来自完全的下意识行为。此工作坊希望演员能够通过身体传递情感,从最简单到最复杂。我们会大量使用 中性面具,面具是无声的,演员必须要找到自己的语言,我们会创造一些场景并且参与即兴的创作,目的不是表演,而是认识自身!"
这是在宣传材料上对于面具表演的描述。
两天的学习里,我们在无性别的白面具之后,用身体表达听到的音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舒展自己,在自己理解的一段关于春天的音乐里用柔美的舞姿饰演柳树;在一段听起来似乎表达死亡的音乐里,用舞蹈表达求生与绝望的交织;第一次发现,面具之后的自己,仿佛张开了另一对眼睛,变得自信而饱满。平日里尽量谦和低调,不在人前多说话,在面具的音乐中却张扬蓬勃。在场观察着每个表演者,他们从最初希望自己“好看”一些,到最终地真正舒展自己。面具给了人另一个展现灵魂的机会。
有角色的面具表演中,每个学员对面具的理解都有不同。我自己把一个面具理解为哀苦潦倒的老光棍,另一位同学理解为一个淡泊的老农。我们分别戴上面具表演时,截然不同的效果出现了。灵魂是什么,表演就是什么。
当我们分别以弱小饰演强悍,以强悍饰演弱小时,更有意思了。面具之外,人的表现力无疆域。这令我不禁深思关于自我状态疗法中对于咨客不同人格部分的描述。尤其是真正处理了这样个案,亲见了不同的人格对于症状的纠缠不休之后,更加思考,面具对于人的象征意义。
工作坊快结束的时候,我沉湎在关于“心中有什么,呈现出什么”的观点中。是的,这两天中,我表演过武士、花车舞者、猫、蜻蜓、小鸟、孩子还有鬼魂,每次表演都调动出自己内在的部分,当给自己一个信念时,角色流淌而出,身体和心灵的配合及时到位。但是,我听到了罗石先生的另一句话:“不要一味地寻找内在的共情,而且要探寻外在的规律。观察,收集情绪的来处,而不仅仅相信自己的感知能力。”这段可以否认他自己两天课程的表达令我肃然起敬。当我们争辩着心理学要不要科研支持的时候,当我们把信仰和“道”当成终极目标的时候,他的话作为清凉的镇静剂,给了我们很多提醒。
术的东西永远都很重要。如果过分强调了人的内在感知能力,必然会错过前人经验已经总结和积累的成果,做出一些无谓的探索。他讲了关于在日本看能剧的一个故事:他惊讶年轻的男演员如何准确地表演了一位丧女的老妇人的悲痛之情。于是问他如何做到。日本演员回答:能剧是有步数的规定的。在这个戏剧中走几步,如何做,是事先安排好的。
认真记下了这个故事。在之后一周和合作伙伴讨论课程时,我讲给他听。是为破除他对我的迷信,和对于“道”的迷信。说到底,每个人都需要向内挖掘出自己巨大的潜能,也需要向外,热切而平静地观察着别人。
穿过罗石先生的舞台,我以一个圈外之人的身份参加了一次关于表演的工作坊,却以满载而归的欣喜,回到了自己的日子里。
哈,谁又不是?穿越了别人的生活和境界,是为求得自己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