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道盟最初只是一个地下杀手组织。你给钱,我灭口,逻辑就这么简单。
但是再简单的逻辑,因为有了人,也变得不简单起来。经过几个世纪的腥风血雨,六道盟俨然成了地下世界的龙头。风,林,火,山,雷,劫,六个道派,由盟主统一掌管,却又各自为营,颇有周代诸侯国的遗风。
对于六道盟,沈夏只知道这么多。其实他本可以了解更多的,可在四十年前,六道盟三个字被他永远锁在心底。
中东,凯尔吉忒小镇。
因为战乱,这里一片萧索。
风刮的更紧了,天空被铅灰色涂满。沈夏摇晃着手里的马口杯,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呼啸的雪,道:“这就是白道主所说的茶室?”
白杉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呷了杯中滚烫的拿铁,笑道:“看来茶道在这里还没有繁衍的土壤啊,沈先生若有机会来日本,我一定请您去感受全日本最正宗的茶道,费用我全包。”
“免了,我可受不了那一套。”沈夏摆摆手,“就连玉露我也喝不出什么味道出来。”
“是吗?那真是可惜。”
白杉放下杯子,脸上掠过一丝憾色。突然,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一瞬间,空气里涌起浓烈的血腥气。像是从四面八方席缠绕过来的茧丝,将这间不大的咖啡厅牢牢的包裹,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夏心如坠入深渊,这种气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闻到了。
那是死亡的味道。
沈夏眼里闪过一丝寒芒,紧攥着刀柄,身子刚要欠起,一只手却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白杉,面无表情。在这宛若血海翻涌的世界里,他平静的可怕。
咖啡馆除了他俩,没有别的客人。仅有的两个年轻的服务生懒散的倚在前台,用方言交谈着日常琐事,打发着时间,毕竟常人是看不到杀伐之气的。
可是,白杉并不是常人,怎么也能如此宁静?
沈夏吃了一惊,缓缓坐下。
“沈先生莫慌,这是六道盟的私事,与您无关。”白杉收回了手,目光投向咖啡厅门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您说我在等着的人,已经来了。”
沈夏皱了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行人在风雪里渐渐浮现。为首的男子全身披着漆黑的铁甲,上面铸满锋利的倒刺,仿佛要把人的眼睛钩出血来。他们的脚步并不慢,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那些铁甲就像纸片般轻盈。首领的面容隐藏在厚重的头盔下,只露出一双血红色的双眸,愤怒的滴下血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装束的魁梧男子,脸埋在阴影里,虽然没有血色的双目,但这一身煞气,也令人为之胆寒。
鹡鸰之眼!
窗外劲风呼啸,寒风渗过缝隙,墙上残破的Avril海报起起伏伏,发出呼啦啦的响声。沈夏不自觉的握紧了杯子,按在七魄刀的刀柄上的手心已沁满细密的汗珠。
北冰洋上的记忆,还是忘却不了吗?
“Sir,what can i...”
服务生见有客人进店,停下闲聊,操着蹩脚的英语迎了上去。
血瞳男子没有反应,径直朝白杉和沈夏的座位走来。他们的位子在咖啡厅最里面,两个年轻人正好挡在男子和他们之间。
“滚!”
男子怒不可遏的咆哮道,野蛮的搡开服务生。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各自的衣服哗啦啦的被扯成一缕缕破布。倒钩死死的嵌进皮下,随着男子收回手臂的瞬间,他们胸前的肌肉被连皮带肉被扯下,顿时鲜血淋漓。
血瞳男子大步跨过这两个在地上不断翻滚呻吟的年轻人,他身后的二人仅仅瞥了他们一眼,发出冷漠不屑的鼻音。
“桀道主似乎有很大火气啊。”白杉没有回头,似乎没有闻到身边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白杉,你给我解释清楚!”宛如钢锯相互摩擦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底传出,似乎压抑了许久,“你们把穆枫带到哪去了?”
“他在哪,与你无关。”
黑甲来者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盯着白杉的脸,后者眼神如湖水般宁静。
白杉耸了耸肩,“劫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慢半拍啊。”
“够了!”
桀喝道,拳头狠狠砸在白杉面前的纯木咖啡桌上,隔着厚厚的狼爪护手,沈夏似乎还能看见他手上一道道暴起的青筋。
咔!咔!咔!咔!
玻璃窗在他身后一道道崩裂,无数晶莹的碎渣涌动在他们的周围。白杉笑容仍未褪去,看着眼前伫立的这个拥有血瞳的黑甲来者,小心翼翼将一粒玻璃渣从杯中捻起,轻轻吹走,微微一笑:“总之,这一次,我们赢了。”
四十年前。
北冰洋。
已经进入冬季,空气里渗出的寒气似乎要把一切都冰封,无数冰块漂浮在海面上,在阳光下反射着奇异的色彩,璨若宝石。
沈夏站在甲板上,伸出一只手,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手心,带有一丝暖意。这也是冬天难得的一点温度了。
三个月来,难得的晴天。
这样想着,身后传来马丁靴沉闷的脚步声。沈夏回过头,黑默丁格正端着咖啡杯站在自己身后,视线透过墨镜,眺望着雪白如练的远方。
黑默丁格是老师的假名,大多情况下,沈夏更乐意叫他“老大”。
在血刀组织这个地方,没人会轻易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有了名字,就有了痕迹。
而血刀的宗旨,就是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目标的要害,干净利落,不留一点痕迹。也就是这个原因,血刀才能成为全球闻名的组织。
可没人知道,血刀的目的是什么。它就像一个幽灵,冷冷的旁观着世界的走势,就像一个中立国。至于它有没有干扰世界格局,至今众说纷纭。
比如有人说,特朗普能够逆转希拉里,靠的就是血刀。
想到这,沈夏不由得笑了,血刀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关心这些琐事。
“血刀”这两个字,就是为六道盟而存在。“血”字上的一撇如同一柄匕首,插进下面的“皿”六划上。
“老大,情报处给的定位是不是有问题。”
沈夏百般聊赖的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看着远方,“三个月连古缘剑冢具体位置都没定下来,就告诉我们在这一带,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拖沓啊。”
“别急嘛,快了。”
“快了,快了!老大你总是说快了。”沈夏皱了皱眉,“就一个月休假期,光在北冰洋上就耗了半个月。北冰洋这么大,我们怎么找?”
“这么急着回去?”黑默丁格耸耸肩,轻轻闭上眼,在微风中悠闲的张开双臂,似乎陶醉在这冰天雪地里,“Kira,你跟和维罗尼卡一样不懂享受啊。”
维罗尼卡,和沈夏的kira一样,是这艘船上另一个成员的代号,也是这里仅有的三个血刀特派员之一。
“呵呵,老大你手机壁纸不就是冰山吗?谁不知道你是个北极控。”沈夏白了他一眼,随即望着天空,“还不是那混蛋!”
“谁?”黑默丁格睁开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眼前这个郁闷不已的年轻人,抿了一口咖啡。
“那还用问,当然是……”
“老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说实话,我很怀疑您的动机。”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插了进来,打断了沈夏的回答。他有些惊讶的转过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很多年后,沈夏仍然忘不了这一天遇见维罗尼卡的样子。温暖的阳光顺着她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似乎驱散了甲板上的寒气,眼眸在阳光下闪烁着瑰丽的宝蓝色,像极了北冰洋清冽的海水。她的嘴角微微钩起,似笑非笑,像是半抱琵琶的美人,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维罗尼卡?”黑默丁格有些诧异,回过头来,墨镜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炽热的光,灼痛了沈夏的眼睛。他的脸上跳跃着惊喜,“你终于来感悟这片圣地的静谧、空灵了吗?”
“抱歉,我对北极不感兴趣。”
少女冷冷说道。
黑默丁格轻轻叹了口气,左手在船舷上拍了拍。
她本来是a组的特派员,这次任务临时被调到沈夏所在的b组。在此之前,沈夏也只听说过她的代号——“维罗尼卡”。登上科考船的三个月来,除了日常勘查工作,基本上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内。
突然,黑默丁格像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他是谁?”
“哪个谁?”
“我知道或不知道的那个人。”黑默丁格挑了挑眉毛。
“他不是您的好朋友,Mano最得意的学生么。”维罗尼卡冷哼道,“这个您比我更清楚吧。”
“沐橙?”
黑默丁格话音未落,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只见沈夏面前半人高的铁质围栏被硬生生贯穿,凌乱的钢筋在风中微微晃动。沈夏牙关紧咬,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
“那小子把我年终奖全砸在他那个什么破酒吧上了!我要是碰到他,一定要把他宰了!”
“《血刀财物管理办法暂行条例》第182条,故意破坏血刀公物,二十倍维修费从你行动奖金里扣。”黑默丁格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变形的栏杆,道。
沈夏瞬间僵住了,脸色煞白。
“老大,你不能这么黑啊!我这是一时激动……尼玛二十倍维修费,你是逼良为娼啊!!”
黑默丁格没说话,缓缓摘下墨镜,别到胸前的口袋里。
沈夏心中一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黑默丁格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空荡荡的咖啡杯,“要不要?”
沈夏脸上掠过一丝暗喜,随即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老大你是说我注定是一个悲剧吗?”
维罗尼卡站在一边,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冰山,对身边涌动的暗流似乎丝毫没有察觉。
“机会只有一次。”黑默丁格闷哼一声,“也许我会在任务日志上上报这是由不可抗力造成的也说不定,当然前提是我心情好的时候。”
“呃……”
沈夏眉头紧锁,一咬牙,狠狠道:“说吧,你想怎么套路我?”
黑默丁格没说话,把杯子塞进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心里直发毛。
“Kira,给我取一杯北冰洋的圣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