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天儿一到七月就开始自己跟自己闹别扭,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搞得大家都很莫名其妙。北京人爱玩,休息天不出个城就感觉周末跟没过似的。这种雷雨天最折磨人,出去怕淋雨,窝家又嫌闷,上下不得。
老杨从小长在上海,压根就没周末出游这习惯,也难怪,以上海市中心为圆心,2小时车程范围内,向西,是沪上第一高峰——佘山,向来以“啥也没有”闻名。向北向南,那就是“江苏、浙江人民欢迎你”,属于出境游了,上海人对出境游的态度是一定要过夜,不然“伐过念头(不过瘾)”。向东,不用1小时,直接跑海里去了。所以,在老杨前三十年的人生中,周末的白相(玩),只限于“轧马路”、打牌等等活动轨迹在两公里以内的项目。
到了北京后,老杨极不适应,周末想约同事打个牌喝个酒,压根找不到人,不是去十渡就是跑野三坡了。每次挂了电话老杨就暗骂,你们北京人能不能有一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天天就知道出去浪。。。骂归骂,总得给自己找乐子啊。虽说家里有“无常”,可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天天跟狗泡一块儿吧。
老杨生平没太多爱好,原来还爱看个书看个电影装装文青。可是年岁长了,越来越没耐心,看书看电影,如果开头文笔、剧情不吸引人,直接右上角点叉,一点不心慈手软。古今中外搞文艺的虽多,可也经不住他这么折腾啊,一来二去,就没剩啥能看的了。那怎么办?于是,老杨就一咬牙,堕落成了“吃货”,说到这个词,老杨也有点好笑,现代人真的是文明了,发明出这么多堂而皇之的词汇,说到吃货,一下就联想到一张胖乎乎红润润的圆脸,摁两下说不定还能摁出两个酒窝来,这吃货要是搁以前上海,那叫“馋痨胚”,这是啥形象?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瞅着吃的就挪不开步,满嘴流口水那种。
吃货今儿挑的是卤煮火烧,老杨打小就爱吃猪下水,上海菜里有不少是用下水做原料的,什么草头圈子(大肠)、猪肺萝卜汤,都是个中极品。这两样东西处理好了,不腥不腻,鲜嫩爽脆,比猪肉还强。为此,老杨一直都很同情穆斯林,每次想到红烧大肠面的味道,看新疆小偷的眼神都会变得怜悯和温柔。
秉持着“要吃就吃最好的”基本原则,老杨直接奔着“门框胡同”去了。一进门就看见一口平底圆口大锅在灶台上支着,锅里的猪肺、大肠嘟嘟冒着热气,在酱料里上下翻腾,一股咸香弥漫着整个饭馆。老杨点了一个大份,大师傅应了声,眼都没抬,随手从锅里捞出大肠、猪肺、两块烧饼、几片豆腐干,混一块儿切碎了盛碗里。浇上锅里的酱料,淋上蒜泥,就给他扔桌上了。老杨早就习惯了老北京不把客人当客人,自己拣了双筷子便吃将起来。
先尝大肠,酱料和蒜泥盖住了原来的腥味,炖得酥烂,入口软绵有嚼劲;而猪肺却截然不同,丰满有弹性,那些支气管埋在肺泡里,咬起来不失爽脆,口感绝佳。可北方人口重,这酱汁齁咸齁咸,没吃两口老杨便觉得喉咙口咸涩无比。只好换成豆腐干和火烧,要说这两样吧,真是一点特色没有,就是特别厚实,不过厚实有厚实的好,那就是寡淡不入味,正好中和了猪肺大肠们的咸味,也不知道是将错就错还是特意为之。
正寻思间,忽然听到句沪语,“姆妈,吾到了,了切饭,嗯,北京小吃卤煮火烧,嗲,米道(味道)老赞额”,老杨乍听乡音,喜出望外。循声看去,只见一精壮小伙儿在他后座打着电话。老杨按耐不住,“旁友桑海宁?”小伙子回过头来,也是一脸惊喜,“对,阿古阿是啊?(大哥你也是)”老杨点点头,“嗯,我叫老杨”,小伙子眨眨眼,“老杨你好,我叫曾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