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珊珊和同一个男人结过两次婚,这个故事她和林白马说过不下百次,每次说着说着就满含泪水欲言又止的笑了,这样的表情很奇怪,林白马好几次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那时候珊珊才20岁,才貌出众的她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城市闯荡,她自命以她优秀的资质,可以找到一个白马王子,把她宠成公主,顺便组建一个万众瞩目的家庭,生下成群的宝宝幸福的过一辈子,这样她也可以对得起她的努力,和她离开家庭的选择。
那一年香港即将回归,她遇到了一个同样为之疯狂的人,在短短的几次交往的之后,珊珊都觉得这个人可能就是上天的安排,于是一咬牙一跺脚,赶在香港回归的前一天,和他领了一张红色的小本本,珊珊才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叫雨点。
他们确实在世界的祝福欢呼下走进了洞房,之后的每个晚上珊珊都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幸福体验,房间每一个角落的粉红色都飘出窗外,飘向四周,街坊邻居们心里明镜似的期盼着这对小年轻可以有一个孩子结束这煎熬的漫漫长夜。
可是几个月一晃过去了,丈夫的身体明显已经累得瘦了一圈,珊珊自己也很郁闷肚子依然和刚结婚时一样大,就在第三次准时迎接大姨妈到来的时候,家里所有的亲戚长辈都炸翻了天,满屋子的人送药的送秘方的此刻都在轮流拜送子观音。最后,雨点在家里人的威逼下带着她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偷偷做了检查,出来的结果让珊珊大吃一惊,简单来说,就是珊珊由于自身问题,导致排卵障碍,一时无法受孕。
这大概是二十多年来,集坚强与完美于一身的珊珊第一次觉得自己整个人因为自己的缺陷都要垮掉了,珊珊伤心,也绝望,她满怀希望想拥有一个完美家庭的美梦已经破碎。
珊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难以置信自己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雨点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从那以后,不怎么关心珊珊,寥寥几次的行房也是草草了事,接着抽着一根烟,然后倒头就睡,和结婚初判若两人,有时候变得越发冷言冷语,甚至拳脚相加。
长辈们也开始开始施加压力,街坊邻居也开始传播碎言碎语。
终于有一天,珊珊暴躁的砸坏了房间里所有易碎的东西,心如死灰的说,那就离婚吧。
这是珊珊在这段感情里做的第一次主动的决定。
那时候已经12月,南方的天空已经冷了,珊珊最后不知道是怎样签的字,双方你左我右越走越远,珊珊很想哭,但是决定不哭,再怎样也不能哭。
那一年冬天,全世界都在放着刘德华的《一起走过的日子》
如何面对,
曾一起走过的日子,
现在剩下我独行,
如何让心声一一讲你知。
............
珊珊随便找了一家宾馆休息下来,她回忆自己的生活,可完全不知道到底从哪里开始出现问题,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草草的离了一次婚,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王子会骑着白马来到她的身边,她渴望像公主一样的少女梦骗了她二十年。
戏剧性的,就在离婚之后的第二天,直觉告诉他,她怀孕了,她以为这段时间的遭遇让她的经期乱掉了,所以才吃不下东西,看见东西就想吐,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怀孕了。
她蹲在马桶上思考了很久,时不时的笑了笑,笑着笑着就哭下来,胡乱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这算什么呢?不是说好的不孕吗?
想到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几次在生存边缘挣扎的她突然有了一个孩子,她一个离婚的女人,要怎么去应付。她穿着拖鞋在宾馆里坐立不安,彳亍难行,但是随后她眼前又仿佛出现了光明,因为正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可能还有办法,她绞尽脑汁的咬着嘴唇,近乎疯狂的看了看她离婚证上面殷红的钢戳,急忙的整理着自己的行李箱,顾不上打扮,退了房就跑到了雨点家里,然后又一次愤怒的砸东西,开始边哭边大叫,就是要这样的气势和效果,表明自己特别委屈,然后指了指肚子,用眼睛瞪着所有人。
她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吧,让她开始有底气掌控自己的生活。
在雨点家的那一段时间,全家就等着她肚子变大的那一瞬间,然后如珊珊所愿,雨点狠狠地抽自己耳光,说自己是混蛋,求珊珊原谅,发誓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再结一次婚。
想起当天的情景,珊珊绝望如死灰的脸上又重新红润起来。
次年夏天,珊珊顶着大肚子走进了产房,笑着把一个男孩生了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孩子,仿佛活到了人生最风光的时候。
她把孩子取名为林白马。
她觉得,只有这个孩子,才是她人生的白马王子。每每看着林白马都会笑的珊珊,之后再也没有生过孩子。
等到林白马长大懂事的时候,珊珊一有空就把过去讲给林白马听,还一边深情款款的擦去眼角的泪水说:还好怀上了,否则她一个二十多岁就离过婚的女人以后还怎样的生活下去啊。
这时候的林白马就会拍拍珊珊的背,然后用珊珊希望听到的回答说:“妈妈,我爱你。”
珊珊就抱着林白马,意味深长的看着远方。
眼看林白马已经长到十八岁了,二零一五年高考毕业的夏天,林白马出现在了城里最大的殡仪馆门口,带他来的是珊珊,她早已经和雨点离婚了。
她望着林白马,用涂着艳红指甲的手朝阴暗的灵堂里指了指。
林白马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又看了看大堂里黑白照片上叫李川的男子,一头雾水。
珊珊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把烟蒂踩在脚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林白马摘下大声放着《FlightlessBird,AmericanMouth》的森海塞尔,
“为什么?”
“我和你爸结过两次婚。”珊珊开始说。
“恩,到最后还是离婚了。”
“要知道,当一个女人不能满足一个男人的生殖需求的时候,这个家庭活不长久……”
“这应该不是你们离婚的主要原因吧。”
“所以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了。”珊珊扔下烟头,用极长的高跟踩灭“你知道我一直给你讲的故事吗?”
“十几年了,几十遍了,倒背如流”
“那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珊珊看着林白马,眼神空的让林白马全身有点发抖。
“在97年我那次检查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在外面,当时的我年轻又绝望,结果那时候我遇到了一群想要强暴我的混混。”
林白马虽然脑补了一堆东西,还是有点震惊,“你说什么?”
“那时候眼看着已经没有希望了,身上的衣服快要被扒光,然后他出现了。”珊珊指了指里面死去的男人。
“你说……他?他救了你,是吗?”林白马看了看大堂,顺着珊珊的话往下说。
“他确实救了我,三下五除二的吧那些混混打跑了。”珊珊说,
“可是他做了那群混混一样的事。”
“难道……他,强…………暴……”林白马难以置信他自己的耳朵。
伴随着珊珊的点头默认,林白马来不及思考,有那么一瞬间,林白马觉得这个世界仿佛笼罩了一层纱。
“你说我应该恨他还是原谅他。”珊珊一眼望不穿的看了看灵堂,又回头看着林白马。
“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你不知道一开始我有多么的恨他,二十出头的我一个人离开家在这个城市闯荡,我应该要过的更好啊,凭什么我要落到这样的下场?”
珊珊回忆到很多很多,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抽搐,却还是很坚定,“你无法想象当时我是怎么过来的,男人真的不是个东西。”
“…………”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说死就死了。”珊珊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他把你丢给了我,真的是不负责啊。”
林白马震惊之余回忆着小时候的流言蜚语,他多少猜到了自己的母亲和这个男人的牵绊不仅仅是那次的强奸,林白马还是他的孩子。
“没想到……这是真的…………”
珊珊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现在好像怎么解释都不重要了。”
“你当然觉得不重要,你有什么东西是觉得重要的?”林白马很愤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重要到不可以抛弃的,以前我觉得什么都重要,真的,可现在,我唯一觉得重要的是自己,还有你,是你,让我成为了一个母亲,我为了你,才活到了现在。”珊珊看着林白马,眼神和怀孕的时候一样坚定。
林白马知道珊珊不容易,林白马一直都知道珊珊是爱他的,。此刻的林白马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叫李川的男人,他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念头就是,还好他死了,否则真的挺麻烦的。
“你当时怎么不报警……”林白马尽量控制住自己。
“还好当时我没有报警,否则,我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珊珊吐了一口烟,“我现在反而感激他,可能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他给我带来这样的生活,其实并不算太糟,至少我可以放弃许多牵绊,掌控自己的生活。”
珊珊很平静的回答,平静到可怕,仿佛这是珊珊倾尽所有给林白马带来的礼物,林白马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的女人,有些震惊又尽量克制住,珊珊就变了,现在的她,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螳螂。
林白马望了望里面满是黄花的大堂。
“这就是理由吗?”
“这就是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