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读到《河图会昌符》说:“赤刘之九,会命岱宗。”光武帝为这句话所触动,于是下诏让虎贲中郎将梁松等按察《河图》、《洛书》谶文,该书提到汉朝九世应去泰山封禅的地方共有三十六处。于是张纯等人再次上书建议去泰山行封禅之礼。光武帝这才批准了这一建议。他下诏让有司考察元封年间汉武帝封禅的仪式礼节,说是要用“方石再累”(方形巨石叠垒起来)、“玉检”(帝王封禅告天用的文书,成为玉牒文,玉检,是玉牒文的封箧)、“金泥”(以水银和金粉为泥,做封印之用)。刘秀认为石头太难找了,想要就用当初汉武帝使用过的石头,将玉牒置放其中就行了。梁松等人争论,认为不可。于是命石匠采取完整的青石,但不必去找那五彩的石头了。
正月二十八日,车驾东巡,二月十日,抵达鲁县。二月二十二日,早晨举行燎祭(把玉帛、牺牲放在柴堆上焚烧祭天),祭天于泰山下南方,群神配祀。使用的礼乐和南郊郊祀一样。燎祭完毕,早餐,之后天子御辇登山。中午稍后,到山上,更衣。晡时(午后三点到五点),登上祭坛,面向北方,尚书令奉上玉牒检,天子用一寸二分的御玺亲自密封。之后,太常命骑士两千多人,抬起台上方石,尚书令将玉牒放在下面,在将巨石盖上。尚书令用五寸印章盖在石检上。事毕,天子再拜。群臣称万岁,再从原路下山。过了午夜,刘秀才抵达山下,百官走到第二天早上才全部下山。
二月二十五日,刘秀在梁阴祭地,以吕后配祭,山川群神从祭,跟元始年间北郊祭祀一样。
[点评]
在汉朝,神秘预言书最先不过是茶余饭后,被当做谈资哗众取宠的玩艺。后经王莽将它转化为官方学术后,全国人民无人不谈图谶。于是神秘预言书满天乱飞,真版盗版,无人分辨得清。刘秀这辈子,权力、美色、歌舞等等玩艺,于他眼中都可视为无物。他独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研究所谓的神秘预言书。他之所以乐此不疲,是因他应了某句多年前流传得天花乱坠的谶语而当了皇帝。从那以后,他便唯图谶是从。老实说:刘秀这人做事要认真起来,天下无敌;可糊涂起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赤刘之九,会命岱宗”这话啥意思?‘赤’就是火,东汉是火德。刘秀自然就是‘赤刘’,而从刘邦算起,刘秀正好是刘家第九代。‘岱宗’则是泰山的别名。所以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刘家的第九代后裔,应该去泰山封禅。
刘秀仁爱谦逊,但是迷信谶言,所以最终还是因为河图洛书之类谶言,封了泰山,不过,他也是尽量节俭的把封禅的任务完成了。
三月三十日,司空张纯薨逝。
四月十一日,赦天下,更改年号(改为中元元年)。
六月二十四日,任命太仆冯鲂为司空。六月二十八日,司徒冯勤薨逝。
京师醴泉(泉水的味道像薄酒的,叫醴泉水,又叫甘泉)涌出,又有赤草(一种红色瑞草,王者有盛德则此草生,为祥瑞之物,又名朱草、朱英)生于水边,群臣上奏说:“祥瑞不断降临,应该让太史记录下来,以传来世。”刘秀没有采纳。刘秀自谦,说自己没有什么盛德,郡国汇报什么祥瑞上来,都坚称不敢当,所以史官这方面的记录很少。
冬,十月六日,任命司隶校尉、东莱人李䜣为司徒。
十月十九日,派司空告祭高庙,上薄太后(汉文帝生母)尊号为高皇后,配祀地神。将吕后牌位贬出祭庙,迁到墓园,仍保留四时上祭。
这一年,兴建明堂(皇家大礼堂)、灵台(天文台)、辟雍(学校),将图谶预言宣告天下。
当初,刘秀认为自己是应验了《赤伏符》的预言而登上皇帝位,由此相信谶文,有疑难困惑,多以图谶决断。给事中桓潭上疏进谏说:“人之常情,疏忽于平常之事,而贵于奇谈异闻。但是,我们看看先王的记述,都是以仁义正道为本,没有什么奇怪虚诞之事。因为天、道、性、命,这些事圣人也很难说清楚,从子贡以来,就听不到圣人说这些事,更何况后世浅陋俗儒,岂能通晓呢?如今那些小聪明的法师之类,在图书上添枝加叶,妄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误导人主,难道不应该抑制远离他们吗?臣桓潭听说陛下拆穿那些方士的炼金骗术,甚为英明;但却采纳所谓谶记预言,又是何等错误!那些预言之事,虽然有时候也能说中,但不过像卜卦的奇数偶数一样,都是偶然的概率。陛下应该垂明听,发圣意,摒弃群小之歪理邪说,记述五经之正义。”
奏书递上去,刘秀不悦。后来,朝廷会议,讨论灵台选址,刘秀对桓谭说:“我想以图谶来决定,如何?”桓谭默然,良久,说:“臣不读谶书。”刘秀为他缘故。桓谭又极力陈说谶言的荒诞不经。刘秀大怒说:“桓谭非议圣人,无法无天,拿下!斩首!”桓谭叩头流血,好长时间,刘秀才息怒,贬桓谭为六安郡郡丞。桓谭死在就任的路上。
[ 范晔评论]
桓谭因为不识谶文而被流放,死于道路。郑兴当初也是跟刘秀说他不懂谶言而惹恼刘秀,但他赶紧解释说自己不是反对谶言,而是不懂,得以免罪。贾逵呢,在汉明帝时期,以图谶证明刘氏为尧的后代,得以显贵。人主以这样的标准来对待学问,悲哀啊!
[点评]
桓谭和郑兴是从学术的角度来认识图谶的真伪,而光武是将图谶当作信仰。信仰是不容置疑的,你必须无条件相信它,如果你总质疑上帝、真主、佛祖是否存在,那世界上就没有宗教了。信仰和学术是两条道上的东西,最好井水不犯河水,非要搅在一起会搞得鸡犬不宁。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不说这些事,因为孔子的态度,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没有实证的事,即便不否定它,也不讨论它。儒家思想,就是日用常行,在应事、接物、待人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人之常情,平常事他看不见,也看不起。一听到奇谈怪论,他没听过的,就兴奋,就佩服,就上当,就受骗,觉得这个老师讲得好!有新东西!其他地方听不到!这个毛病,儒家叫“索隐行怪”,探求隐秘之事,推崇怪异之行。
这是人性的弱点,不光中国如此,全世界都一样,那么多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不是一直都有市场吗?
光武是一个接近完美的帝王。当然在人世间任何完美都是不可能的,皇帝也不例外。光武的头脑里有一个伴随他终生的顽固意识,那就是图谶。这是任何人都不得触碰的神圣领域,谁要是诋毁、污蔑图谶,光武绝对要和他拼命。 只要是图谶,他都无条件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