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的女儿婷婷明天就要回来了,她一大早叫醒老公克刚,叫他出门去买个大鞭炮,准备明天女儿进家门前放一放,克刚不耐烦极了,翻个身嘟囔到回来就回来,你整这一出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是为个啥?
明清只当没听到,蹭的一下把克刚从床上拉起来,一把把他推出家门,唾口骂到,呸你个不醒事的窝囊鬼,出不了堂面的痨种,我瞎了哪颗心当时跟了你,不是老娘会生,生出个这么水灵的闺女,凭你还能在这村混出个人样来?你闺女明天带女婿回来,我闹个热闹都不成啦?!
克刚不想听她继续说,只得叹口气,去水龙头上就着洗把脸就往村口小卖部走去,他没打算买鞭炮,只买了盒香烟,蹲小卖部门口闷坐着。
算起来他和明清也快两年没见婷婷了。婷婷只在镇上读完初中就没读书了,在家待了一年,然后跟着她一个同学一起去学了两年美容,这时她已成年,明清开始马不停蹄的帮她“物色”各种好男人,婷婷很不耐烦,从来不去见。
明清告诉她读书和工作都是没有用的勒,要嫁得好勒哇。婷婷白她一眼,头仰着斜眼看着明清切了一声,说村里这些小伙子能有什么出息,要嫁当然嫁城里的帅哥有钱人了。
明清哎哟了一声,捂住嘴咯咯的笑弯了腰,大叫我的小心肝勒,亏娘把你生得这么水灵漂亮,不愧有心思有出息勒。
然后没多久婷婷就真去了她心中的大城市,和同乡一起去深圳打工,一去就快两年,这期间她往家里打过几次电话,也只随口敷衍了几句。
前半年她打电话问克刚要了两次钱,克刚加了一周班瞒着明清给了她,后一年婷婷就没要了,并且还给家里寄了好几次钱,还买了好些贵重家具,明清高兴极了,问她哪里来的这多钱,她只电话里说有钱你就用。
明清也隐隐约约担心她是不是沾上了啥不干净的工作,毛焦火辣的逼问了她几次,她才说她谈了个男朋友,可有钱了,叫她不要瞎操心,明清这下才放下心来,在电话这头笑成了一朵花,一直叫着她的心肝小宝贝哟。
明清叫婷婷赶紧把那男的带回家来,婷婷只说对方忙,过年时高兴的打电话告诉明清她不回来,要和她男朋友去新疆过年,克刚很生气,过年咋还有出去玩不回家的道理,他忍不住在电话旁边叨扰着。
明清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眼睛命令他禁止说话,明清倒是非常开心,一个劲儿的对婷婷说去玩去玩,好好缠住你的男人。婷婷叫明清放心,高兴的说我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年的国庆,婷婷突然打电话说要带男朋友回来,明清知道后一整天都处于极度喜悦的状态,她打心底里认为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
她坚定的认为这事关系到她这辈子的脸面,若是她的虚荣心有十分,这件事就占了八分,她畅想以后她在村里的地位会随着她有个金龟婿而大大提高,就笑得不能自控,所以克刚的情绪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天快黑了,克刚才回去,明清一问鞭炮没买回来,她急得破口大骂,然后也不管天已经黑了,一骨碌的骑上车去了镇上,等天早就黑透了才回来,她买了一个大鞭炮,还有一大包吃食,准备迎接她最重要的一天。
她二十年前也等过这一天,那会儿她待字闺中,虽然穿的差,但她生得婀娜多姿,笑起来随风扬摆,声音也像铃铛那样响得清脆,一双丹凤眼尤其勾人。
村里的血气方刚的一些少年郎都被她迷得不行,三天两头跑去找她,她也在这些年轻男孩子堆里找到了莫大的自信,但她打心底里是看不上这些少年郎的,她希望一个能彻底改变她命运的帅气又多金的男人出现,所以她一直傲着,不答应任何人的示好。
可是命运好像对她也很傲,在一次意外中她从高处摔下来,脸上留了一条长长的又丑陋的疤,她终日把自己关在家门不出去,以泪洗面足足两个月,克刚也在这时上门提的亲。
他俩家是邻居,明清也一直知道他对她有意,只是他长得太瘦小,家里又太穷,她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可她此刻除了嫁给好似他已经别无选择,她的疤实在吓人,那群少年郎也早就不见踪影。
她觉得专属于她的那一天是永远等不到了,他们没有婚礼,没有任何形式,她搬去克刚家,再请双方父母吃了顿饭,就算结了婚,这段婚姻的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在熬,索性婷婷长得像她,生得异常漂亮,因此她觉得她女儿风光出嫁有钱人这一天,是迟早会来。
所以她几乎是睁着眼彻夜未眠的等到第二天,待天一亮,人们陆陆续续起床,她就赶紧起床点燃了大鞭炮,邻居们听见了。都好奇的往她家瞧,问她有啥大好喜事。
她捂住嘴笑个不停,挥手说是婷婷啦,今天要带她深圳的男人回家来嚯,就着放放鞭炮冲冲喜。鞭炮放完没多久,婷婷果真就回来了,私家车直接开到了克刚家门口,她慢慢下车,村民们都围过来看呆了眼。
她穿了一身黑色皮衣皮裤,把凹凸有致的身材都漂亮的显露出来了,戴个墨镜,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丝巾,看起来像挂历里的摩登女郎,大家都说婷婷真有本事哟,咋混得这么好勒,真真是个城里女郎了勒。
明清也走过去抱住她的小心肝,听见大家这么说,她也笑得合不拢嘴,这时后车门打开,有人要下来,婷婷赶紧去挽住那人出来,这时大家就更呆了。
从车里下来了个老头,看起来至少七十岁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婷婷亲昵的挽住他胳臂,甜甜的叫了老头一声亲爱的,然后指指明清说,那是我妈妈。
这时明清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并且很快转成了青筋暴起的红,她一把拉过婷婷,问她这个老头是谁?婷婷努努嘴,甩开明清继续挽住老头的手,说男朋友啊。
众人都惊异的说不出话来,明清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极度的羞愧让她说不出一个字,她只不停捶打自己胸口心门,旁人赶紧把她扶了进去,只留下克刚和婷婷,还有他男朋友。
他脸青一阵红一阵,用极其克制又吓人的目光盯着那老头。老头似乎早有准备应付这种场面,只对婷婷说了句我回车里等你,便直接进了车。婷婷脸色拉下来,走到克刚面前说她本来不打算回来的,是她男朋友一定叫她回家说一声,她们马上要移民去国外了,以后都不再回来。
克刚隐忍住自己要打下去的巴掌,对婷婷怒吼出一个滚字,明清这时听到了也跑了出来,一把扑上去与婷婷厮打起来,众人也都不再帮忙,婷婷觉得闹下去没办法,只挣脱开来,然后快速上了车。
车子开走,众人也散了,明清只呆坐在地上,像没了半个魂,克刚也疲软的蹲下来,过了一会儿拉着明清进了家,明清躺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开始破口大骂,骂命运,骂女儿。
当然最主要骂克刚,骂他的软弱,骂为什么要嫁给他过这样的人生,骂他不拦住女儿,打死那老头,骂了一会儿又开始对克刚又咬又打,克刚全然一副木头样,任明清哭闹。
待明清没力气后,他却扭过头,对她清清楚楚的说了两字,活,该,然后就出门去了。
明清被这两个字震慑到,半天怵在那里呆呆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梳妆台前面,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她和小时候的婷婷在公园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穿得干干净净,那条疤虽然显眼但也很显温和,两个人都笑得很甜,尤其婷婷,面容姣好,明媚阳光,宛如一个小天使,明清抱着照片哇的一声再次大哭出来。
虚荣或许和食物一样,都是生活的刚需,但也和食物一样,多了就会腐烂,就会让人生病。而明清显然生了一场好大的病,这场病不醒则已,一醒就将抽筋扒皮,永难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