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月看着爸爸妈妈一来二去,嘴角盈盈着笑,心里一股暖流涓涓地淌。他们家除夕这一天的饭都会煮红枣饭,据说第一个吃到红枣的人接下来一年里会交好运,爸爸第一个吃到,却将这个第一搁在了妈妈碗里;而爸爸,平生最好一口红烧肉,尤其是那种五花的。
“别光看着,吃啊吃啊!”路妈妈招呼小月,“小风,今天这菜可是你做的,你要多吃啊!”
路小月咬着筷子,瞪大了眼睛看看老妈,再看看一旁的老梁——这菜是老梁做的?!难怪这盘里的风格看着似曾相识,这么营养均衡、荤(少)素(油)搭(少)配(盐)——养生啊!
玉米排骨、淮山炖鸡块、清蒸鲈鱼、西红柿鸡蛋、虾仁玉米、香菇青菜,除了老爸最爱的红烧肉和她最爱的可乐鸡翅,其他都是清淡又养生——不过,好像很对老妈的胃口?
难怪老妈今天对老梁态度不错,小风小风喊得热乎,按照自己那个单纯可爱的老妈的理论,不会做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何况眼前这位看着不带烟火气的却水平极高的料理高手。
不过……路小月盯着老妈吃进嘴的第一口菜,眨巴眨巴眼睛——果不其然啊!
“那个,小风啊,”路妈妈也是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这个菜是不是盐放少了啊,怎么这么淡啊?”
“有的吃就行,你哪来那么多话!”路爸爸哼了口气。
“要你管!有想法就要说出来嘛,藏藏掖掖干嘛!”路妈妈回瞪他一眼。
“伯母,是这样,”梁晚风微笑着解释到,“晚上盐吃多了有害无益,今天菜品这么多,所以我特地减少了每道菜盐的摄入。我和月月平时都注意,希望您也注意。”
路妈妈平时也经常看养生堂一类的电视节目,心想这孩子还蛮细心的,于是也不再问,继续吃。
“你们平时一起吃饭?”路爸爸好像从“我和月月平时都注意”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
“难道不应该吗?”梁晚风声音沉稳,笑容平静。
他知道,对付犹豫不决的最好办法,就是反将一军。
果然,路爸爸嘴角露出一丝没藏住的欣慰的笑。
吃好饭,路小月就往房里钻,路爸爸皱眉喝她,“回来了也不知道去你大伯家看看奶奶!”
大伯家就住在小月家前面一栋楼,奶奶和大伯一起住。路爸爸几次想把奶奶接到自己家来住,奶奶都不愿意,嫌太冷清了,而大伯家的女儿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奶奶喜欢和那个小娃娃待在一起。
路小月为难地看看梁晚风,她去了,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还是说,一起去?
梁晚风笑着将她耳边的一丝鬓发拢好,柔声地说,“我陪你一块去。”
路爸爸抢过路妈妈手里正收拾着的碗碟,口气不善地拧眉推她,“带孩子们去啊!”
路小月囧,这算是打入内部,昭告天下吗……
“你别紧张啊,”去的途中,路小月凝眉嘱咐他,“我奶奶很和善的,大伯一家人也很好,不过,我大伯母……”她指指走在前面一丈远的老妈,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经常跟我妈一起做媒,说不定会查户口似的问你好多问题,不好攻破……你要不要先准备一下?”
“你觉得我会攻不破?”梁晚风淡淡地笑,宠溺地捏捏路小月神经兮兮的小肉脸,语气里是一贯的冷静和自信。手从她的脸上往下滑,落到她的掌上,拉着她的手快步追上路妈妈。
进了屋子,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路小月心口扑通扑通的,刚刚让老梁别紧张,结果现在自己反而最紧张。
大伯母一眼就看到跟在路妈妈之后进来的梁晚风,不由地呆住,然后看到梁晚风牵在手里的人,又是一怔,“月月?!”
七大姑八大姨本来都是围着奶奶在叽叽喳喳,聊天嗑瓜子,这下目光全都顺着大伯母的这声喊转移了过来,集体一怔。
零点一秒的暂停后是炸开了锅,路小月在省厅大单位实习到这么晚才回家,还带回来一个“男朋友”!大伯母用专注做媒一百年的专业眼光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梁晚风,啧啧赞叹,这小伙子实在是俊,而且最吸引人的,是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和一股自信充盈的强大气场。
“小月真是好福气。”一向能言善辩的大伯母居然一时之间想不出说辞来,只能笑着直点头。
大姑问梁晚风;“你是本地人吗?今天除夕,不待在家里不要紧吗?”
“不是本地人,”梁晚风淡淡地笑,轻轻拍了拍路小月,“小月她放假晚,没买到票,我开车送她回来的。”
二姑听着笑了,看看小月,又接过话茬,“你和小月怎么认识的?同事吗?还是学校同学?”
“我在警察厅任职,期间认识的。”梁晚风的声音平静沉稳,笑容淡淡。
大伯母听着再次点头,“这么年轻就在警察厅,不错不错。”
“晚风是吗?”奶奶拉过梁晚风的手,温和地让他坐下,“我们家小月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有点糊涂要多麻烦你了。”
梁晚风笑道:“应该的。”
被表姐拉进闺房刑讯逼供的某人表示冤枉,“我哪有什么撩汉技巧,再说真的不是我主动勾搭的,貌似……”
“貌似?”表姐一脸福尔摩斯式“发现真相”的狞笑。
额……她这个表姐虽然已经结婚有了小baby,却还是一副小顽童脾气。可是,真的说不清啊,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好像已经纠缠不清了。
“不过这次他回来我还担心了一阵来着。”路小月跟表姐叹气。
“担心什么?过不了关?”表姐啧啧摇头,“你看看我妈那个样子,恨不得是自己女婿才好!”
小月汗颜,“你这么说不怕我姐夫听见!”
“这有什么,我们一直是相爱相杀的啦,哈哈哈!”表姐很大气地挥挥衣袖。
路小月很无奈地翻白眼,大脑里面一愣一愣的,现在的情况跟她一开始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她们家这些亲人,真的很可爱啊!
……
可是,妈妈这边过关容易,爸爸那边可怎么办呢?
回去的路上,梁晚风看着身边小女人出神不安的样子,探起胳膊,用力往自己身体里搂了搂。
路小月险些一个踉跄,抬头,却正好被他低头落下的吻覆上前额,他嘴唇的柔软及时隔着一层刘海也能感觉到。
“什么都不要想,”梁晚风也觉得,她带着淡淡香味的头发是如此柔软,他蹭了蹭这层毛茸茸,将唇压在头发间说,“都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嗯?”
你什么都无需担心,你只要心安理得地沉湎在我的温柔乡里,做你最想成为的自己,就好了。
他的眼神沉着坚定,墨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温柔的光,额头的发丝间还残存着他刚刚贴着说话时的水蒸气,温热温热的。路小月在他怀里红了脸,咽咽口水,不由自主地点头。
到了家,路爸爸在写春联。他们家的春联都是除夕当晚由路爸爸亲手写,现写现贴。
路爸爸写的这个春联跟别家的不一样,别人都是些大吉大利的吉祥话,他不,他写的都是一些都是述怀抱、舒愤懑的词句,全城少见。
“爸!我们回来了!”路小月见家里静悄悄地,怕冷了场,大声喊了老爸一声。
路爸爸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挥毫,路小月无奈地望向梁晚风,梁晚风冲她摆摆手,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然后轻轻踱步到书桌前,静静地看。
“会书法吗?”路爸爸最后一个字写完,笔头一顿、一提,携毫在手,缓缓地问。
“略通一二。”
“嗯,”路爸爸伸手在红纸上掸了下,“随便说说。”
“这是以颜体为底子,常年习写二王的笔法。”路爸爸写的是行楷,这是颜真卿、二王都是必修课。
路爸爸不则声,似乎没有满意,也没有不满意。
梁晚风细细再看了眼,轻轻地笑,“这里,这里,”他指指几处撇捺勾折,“伯父,您的一家之体真的很好看,独特的韵味。”
路爸爸微微愣了愣,抬起头来看梁晚风,眼神有点飘忽,“你,看出来了?”
这是他习写书法这么多年,摸打滚爬总结出的有自己特色的一套新字体。只是,无人赏识。
唉,现在整个书法界都不景气,他这个无名小卒又怎么会有知音呢?
知音难觅,一旦觅得,心里的那份感觉,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能感受得到的。
梁晚风看见路爸爸眼里渐渐升起的光,和嘴角一丝温和的笑容,心里便有些释然,微微像游戏通关的感觉,却强烈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