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雪山上并没有雪。北方已经是冬季，在海拔3000的地方却是艳阳高照，阳光公平地洒落在每一座山峰，也包括我站着的学校操场。这所学校，正在半山腰，应该说是五分之四山腰，3个多小时前，我们从六库怒江大桥出发，沿着怒江大峡谷一路向北，左手高黎贡山，右手碧罗雪山，过了青庆罗桥，沿着悬崖边的盘山小路，几乎45度的上坡，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现在终于完好无损地站在洛本卓村的色德完小的操场上。

"这路已经挺好了，去年铺上了水泥，好走多了，以前就是土路，下雨的时候都变成了泥巴我给学校送菜车轮打滑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司机傈僳族的小伙子汉师傅边开着车还边给我们介绍当地情况，能开这也是的路，不是一般的老司机。

能在这么高的地方教书的，也不是一般的老师。色德完小有13位老师，却有279名傈僳族学生。两个老师包一个班，彩虹花的义工李彦玲老师就在这里当班主任。老家大理的她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就作为特岗老师到了碧罗雪山上已经三年了。我从大理到这里减掉中途去腾冲的时间，颠簸辗转需要两天，她一月一次的归家之路，最少也得整整一天。

”已经很好啦，今年路修好了，能包车出山，方便多了。"李老师很开心地说，"还有个学校，还要翻过一座山，比色得村的海拔还高，路没修好，在那里上班的老师半年才回家一次，生了孩子就得回学校上班，宝宝都成了留守婴儿。”

李老师说的这所学校南校长指给我看，就在我站的这座山的对面山顶，黄色的校舍清晰可见，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公里，得走整整一天，路修好了，摩托车两个半小时就到啦。

所有的人讲话话都是一种调式：已经很好啦，没说的三个字是“比过去”，今时今日我们历经各种辗转到这里都觉得颇为艰险，在路没修之前的状况简直无法想象。

学校确实已经很好了，国家的精准扶贫政策实施到了中国的最后一公里，遥远的上海武警总队帮扶这洛本卓乡，包括这所小学，校舍，多媒体，图书室，教学仪器都是按标准配备的，学生们上学吃住不用家长掏一分钱，上海武警总队工作细致至极，连牙膏牙刷铅笔尺子这样的小用品都考虑到了，教育和生活100%的免费。

但是对当地的傈僳族同胞们来说，轻而易举的幸福反而带来了新的问题，比如，坐等，比如，不珍惜。大人，孩子，都有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政策虽积极，但必然能翻腾出人性之暗黑面，人之常情，常识之中。

上学得来太容易，孩子们不再求知若渴，一些孩子厌学，一些家长有越份要求，各种困难和责难，都得这年轻的老师们一一化解，有时候为了拉回一个不想上学的孩子得走一天的山路家访，因为一个色德村，其实是很多座山，村民们就是分住在不同山头的山大王。

在学校上学的孩子们也用各种方法表达他们对失去自由的抗议，比如烧掉这位李老师的皮包，拿走她的劳动工具，毁掉捐赠的生活和学习用品，各种让老师们啼笑皆非的行为。但是说起孩子们，老师们眼睛里却闪着光，还是那句话:已经很好啦，他们需要的是教养，这些本来应该是家庭教育的部分，现在确是由这些老师们从头做起。

孩子们一年四季穿着拖鞋，不讲卫生，随地打滚，没有自控力，兰老师，您能不能给他们上一节课给他们讲讲规矩？我知道老师说的这个规矩，实际上是教养和习惯，这不，两个孩子就在我面前扭打起来，两人滚到地上，一身的土，看我在看，一骨碌爬起来，用袖子抹了鼻涕，冲我笑笑，土也不拍就跑啦。大山里的孩子，释放着他们的天性，百无禁忌。

只想着来为寒假的山村图书馆做调研，没想到还要给孩子们上课，打个酱油还得做顿饭，猝不及防。但是我明白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这个西安来的老师没准儿还能起点儿作用。

兰老师最擅长编故事。

我给他们编一个故事吧，全世界的孩子都喜欢听故事。

于是，故事来了：乡村老鼠和城市老鼠，改编自伊索寓言，匆匆找了个版权过期的日本绘本P了一下，匆匆拉了两个班，要求最难管的两个班。孩子们高的高，矮的矮，坐得端端正正，整整齐齐，黑黑的脸，黑黑的眼睛闪着光。真好，要有光。于是我这只城市老鼠和一只乡村老鼠的故事开始了。

故事刚讲完，孩子们掌声雷动，真是一群聪明孩子，太懂得捧场了。别急，问题来了。

瞧，这智商，和城市老鼠有什么区别！他们更健壮，更活泼，生存能力更强。重要的是，他们眼睛里的光，那是还在野蛮生长的好奇心。他们是贪婪的孩子，如饥似渴地需要教养和教育。

最适合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什么样的教育最适合他们？部编版教材里的生活离他们太遥远，给连村子都没出过的孩子教斑马线，飞机，李老师费了多大劲儿！图书室里几千本书他们一本都不看，原因很简单：看不懂。他们的世界，是花草虫兽，高山峡谷，而不是高楼大厦，炫酷科技。

所以，他们喜欢彩虹花的晨读网课，浅显的童诗说了他们想说的话，写了他们写不出来的世界，让他们可以发出这样的天问：为什么会有白天和黑夜?

和时朝莉老师日以继夜地搞网课相比，我这个打酱油的懒人就简单粗暴得多：送绘本给你们自己读！绘本有图有文又有趣，把你们牢牢地关在学校里！彩虹花的网课送到祖国的最后一公里，翼起来把绘本也送到最后一公里！

绘本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神奇，文字不多，图画很多，但偏偏孩子们喜欢，因为绘本所传达的精神世界，能为孩子们的心灵全部吸收，绘本真善美的主题，也容易通过故事潜移默化地被孩子接受。特别是少数民族地区的孩子，对汉语理解和运用的能力比较弱，语文课本学起来难度很大，以绘本阅读作为起点，能让孩子们轻松愉快地起跑。

政府的教育扶贫已经到了最后一公里，这所雪山上的学校按照标准配备了图书馆，各种各样的书唯独没有绘本，孩子们看不懂自然也不会读。所以翼起来决定帮他们募捐一些绘本，一些真正能成为他们阅读起跑线的书籍。

也许我们没有能力做大事儿，但是我们可以怀着大爱做小事儿。城市孩子长大了，不再读的绘本捐出来，再附上自己的一封信，这件事儿，对城市孩子更有益，还是对乡村孩子更有益，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