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九月二十六了,该回去给爹妈上坟了。”姐姐打来电话提醒。
时间过得真快,母亲去世已三个年头了。母亲走后,三兄嫂轮着待亲。我每次回家,总有一种找不到家的迷茫。
我和姐姐一起去市场上买礼品。在香蕉摊前,大嫂骑着电动三轮车,带着小孙女刚好路过,一种遇见娘家亲人的喜悦让我脱口喊道:“大嫂,你去干啥?”
“在家没事,听别人说万阳湖景色特别好,来看看。”大嫂停下车。
“我们今天回去,三份香蕉不好带,还有其他东西,你帮忙带着香蕉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不假思索地提出。
“我心想去转转。整天窝在家,从没出来过。”大嫂面露难色。
“那你去转吧,出来一次不容易。这两把香蕉放在你的三轮车里,你捎回去就行。”姐姐顺手把两把香蕉放进大嫂的三轮车里。
大嫂看风景去了。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母亲骑着三轮车满面含笑的样子。 心里莫名酸酸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幸好有姐姐陪我,幸好,还有姐姐陪我。
三嫂家的大门紧闭着,拧了一下把手,上着锁。我打了三嫂的电话,显示无人接听,懊悔来之前没有先给三嫂打个电话。可以前我们回家是从来不需要电话告知的,母亲始终在家里等着。每次我们回来,那个简陋的小厨房里便会有母亲忙碌的身影,便会响起锅碗瓢盆交响曲,也会响起我们母女三人开心的笑声。如今,紧闭的大门沉默着,它也在怀念母亲。我们看见大娘和三娘坐在墙边晒太阳,便走过去和她们打招呼。大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着姐姐的手使劲看了看:“是会琴、会香吧?我眼神不好,都认不出你们了。唉,越老越不中了。”
“活不显,死周年。你妈走都快三年了。以后你姊妹俩想娘就只能往坟地跑了。”三娘抹着眼泪。
昔日有大娘和三娘的地方,一定会有满头白发、佝偻着身躯的母亲。她看见我们总会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笑成一条缝,皱纹挤在一起,形成一朵美丽的花。几颗稀疏的牙齿在塌扁的嘴唇后探出头来,流露出由衷的喜悦。如今暖阳下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爱我的人。 我和姐姐拉着大娘和三娘的手,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们告别两位老人,一起往那个熟悉的东洼地走去。崎岖不平的田间小路长满了杂草,一种凄凄艾艾的荒凉。我和姐姐踏着印象中的路,来到了父母和大哥的坟前,摆上食品,点燃了香,烧了冥币和纸品。姐姐嘴里念叨着:“爸,妈,哥,我们来看你们了。活着时,家里穷,你们没享过一天福,以后不用再省了,我们一年来送几次钱,你们想咋花就咋花。哥,你帮我们照顾好爸妈,三个人在一起,也不孤单。”我默默地站着。小树林里几只乌鸦“哇哇”地叫着,扑棱着翅膀向远处飞去,几片黄叶从树上飘落下来,如几张信笺,却无字无言。我看到姐姐的眼圈有点发红,我的泪便不由自主地在眼框里打转,一种无家可归的凄惶。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回家是一种渴望,一种喜悦,一种责任,一种义务。有时我和姐姐天天跑,也从来不去考虑该去谁家,母亲在哪,家就在哪。我们去得那样合情合理,去得那样理直气壮。
坟前的纸品焚烧殆尽,只有点点火星在闪烁着。我们从祭祀的食品里拿出一些放在坟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便站起来往回走。后面乌鸦凄清的叫声,让人不忍回头再看一眼那两座静寂的坟头。
三嫂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回来了,在家做我们爱吃的手擀面。我们到三嫂家,忙着把礼品往二嫂家送。昔日母亲住的那间屋,桌子和床还在原来的位置,显得熟悉和亲切,只是上面堆放了一些杂物,没有了昔日的温馨和灵性。二嫂打了两碗米饭,挽留我和姐姐吃饭。那份真诚和热情让我明显地感到自己是客人,是亲戚,而不再是家人了。
我们来到三嫂家,吃着筋道有味的手擀面,却少了几分母亲的味道,多了几分客气和谦让。
离开老家往回走,那个生我养我的家渐行渐远,只有东洼地小树林里,那座黄土堆起的坟头,成了我余生永远牵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