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石神撕心裂肺的阵阵嘶吼,我轻轻合上了书。此时,月亮刚刚升起来,周围的闷热渐渐消散了些。
石神对于静子的爱,那样浓烈而单纯,他为了掩盖静子犯下的杀人案,甚至不惜再杀一人,企图瞒天过海,如果不是静子知道真相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跑来自首,恐怕一切就真的会如他所料,让他在看重证据的法律面前堂而皇之的代人受过。
数学家的头脑很直接,认定了一件事儿就会把它几近完美的呈现在人们面前。草薙曾经质疑过汤川的推论,他认为术业有专攻,数学家恐怕不擅长杀人,然而汤川却坚持己见,因为在他眼里,数学家杀起人来手法只会更完美。
遇见静子,石神是幸运的。在人生那么多绝望的累积中,在他将要垮掉的时候,有这样一束光悄无声息的照进来,就像长年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人突然感受到春风拂面,让他本已经枯萎的心在沉寂中苏醒,他忽然明白,原来世界上还是有美好事物的,还是有值得留恋的东西的。他喜欢听隔壁母女俩隐隐约约的玩闹声,他喜欢看便当店里静子温柔美丽的笑颜……他就这么听听就好,就这么看看就好,就这么远远的站在她们的生活之外,像欣赏风景般欣赏着她们就好,他从没有奢望可以更近一步,他从没有设想过也许可以加入她们的生活。
这大概是石神最令人心疼的地方,他宁愿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卑微的秉持着一份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暗恋,暗恋的人或许还想要有一天可以捅破那层窗户纸,而他仅仅想要默默的守护。
无端想起了张爱玲和胡兰成之间的爱恋,“她见了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高兴的,又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这样的两相比较,或许并不恰切,毕竟爱玲再无奈,她的爱也是活在日光下,胡兰成再渣,他还尚且有一番温存。然而石神的爱,才更像是尘埃,一阵风过,静子甚至都不知道它曾经存在过。
遇见静子,亦是石神的劫数。在和前夫富樫的争执中,静子和女儿美里一起用电线失手勒死了他,邻居石神决定帮助静子母女。石神终于可以和静子“光明正大”的通电话,两条似乎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终于在一桩命案中有了交点。滑稽且心酸,而他,本可以躲得远远儿的,至少他一直都是远处的旁观者啊!只是,他做不到,他平静的生活注定要被心中的那一点点执念激起波澜,然后引发滔天骇浪。
凭借着逻辑清晰、思维缜密的数学头脑,石神布置下一个严密的网,他将富樫的碎尸撒入江中,将杀人凶器藏入自己家中,并杀了一个流浪汉重置现场,给藤田寄去恐吓信,在家中安上窃听器,最后生生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杀手。静子母女以为石神只是想帮她们跳脱罪名,却没有想到打从一开始,石神就已经做好献身的准备。他要代她去坐牢,他把这件事称为报恩。
有人说,汤川不尽人情,因为他永远站在社会公义阶层,他明知道石神一直瞒着静子,还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她听,理由是他认为“这对石神不公平。”相较之下,我更倾向于把汤川的所作所为解释为真正体谅一个不善表达的苦恋的挚友的心。客观来讲,静子并非对石神的爱恋一无所知,在她走下藤田的车,瞥见那抹幽怨而又无奈的眼神时,她已明白,一个普通的邻居不会帮她掩盖杀人案,只是她选择了逃避。也就是说,对于石神最后的顶罪,静子不知道的大概就是其间骇人的细节。
石神曾经和汤川在江边的流浪区散步,汤川说:“每一个人都是时间的齿轮,都有他切合的地方。”这话是说那个被石神杀害的无辜流浪者,也是在规劝石神不要太固执,每个人都有他需要承担的责任,静子也是一样。然而,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的解题方法从来不一样,石神选择了强大的逻辑,因为他深信那里有确定的答案。
石神就像是一个聪明而又单纯的孩子,在他充满奥妙的几何世界当中,事物都是有逻辑可循的,也可以说,仅仅是有逻辑的,然而人类的感情却复杂的多,他没有想到自己照镜子时的一句感叹竟会暴露自己心中隐匿的情愫,他没有想到对自己客气温柔的静子也会在藤田面前显露不一样的喜悦,他没有想到构思即使再完美,背负杀人案和别人如山恩情的静子,也不可能自由洒脱的去拥抱另一段幸福。听到石神去自首,静子的女儿美里在校园里自杀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场暗恋很伟大,伟大的似有千钧重,让最后闻知真相的人内疚自责不已。但是,却永远也不能成长为真正的爱恋,在命案之前,对于这份爱,静子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命案之后,对于这份爱,静子早已无力偿还。静子前夫的身死,是一切的开始,无疑也是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