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艺术节的工作已经布置下来,为了更好地营造“艺术”氛围,校门口自然而然拉起了一块红色的横幅:艺术校园,灵动课堂。红色的底色鲜艳耀眼,白色的字体圆润饱满,看去非常醒目,但说句实话,若要体现“艺术”,实在是事与愿违。这种口号式的标语,以及横幅的表现形式,只能是某一时期历史遗留的产物,与“艺术”丝毫沾不上边。——非但不沾边,甚至将艺术的感觉破坏殆尽。
从食堂到教学楼的路途不算长,却必须经过校门左侧。虽然为了赶时间狼吞虎咽胡乱往嘴里塞了些馒头之类的面食,但因为早起肚子实在是饿了,葛宜平还是有种“饱食”一顿的畅快感,但猛然抬头一看到这个艺术节的“大招牌”,他那由口舌带来的难得的几分满足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口渴者刚往喉咙里灌下一大杯水,却抬眼看到有人表演往水杯上涂抹乌黑墨汁的行为艺术。
他步入教室时,学生已基本到齐,但却忙着交作业、对答案,场面有些混乱。好在班长眼尖,眼角一扫到葛宜平的身影,赶紧冲着一屋子闹哄哄的学生大吼一声:“老师来啦!”教室里顿时仿佛军队集合,杂乱的人影全部回归原位。葛宜平慢慢站到讲台上,往教室扫视一周,看到还有好几个空着的座位,心中感到有些意外。
早自修七点半准时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一两个学生迟到,对此他总是报以理解,从未加以批评。往往迟到者满脸愧疚地背着书包不安地站在教室门口,他会立即让他们进来,毕竟上课时间过于早了些。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么早,但因为自己的身份是老师,总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这种负罪感会在看到迟到的学生时无端升起,并且还会时不时从心底冒出。
但此时,他更多的是担忧,不知今天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缺了那么多学生?是路上交通瘫痪赶不过来,还是昨晚作业太多起不来了?他有心看了一下这些座位的前后左右的学生,努力判断着座位的主人。咦,怎么都是几个各科拔尖的学生?彭意、殷映欢、蒋洵美……他忽然发现不对劲,整整有十个座位空着。
“怎么今天迟到的同学这么多,而且这些同学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呀?”他忍不住开始面向全班询问。
“她们去参加大合唱啦!”难得掌握了老师不知道的情报,学生们有些沾沾自喜,他们竟异口同声地回答他。让人一下子有种感觉,大家都知道的公开秘密,却只有“不察民情”的老师蒙在鼓里,实在有些“高高在上”了。
葛宜平略略感到几分难堪。这么多学生不参加早自修,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通知过他这个班主任,搞得自己有些被动。但因为他心中一向对艺术有所好感,因此也就仅仅让不愉快的情绪停留了半秒,就将此事一笔带过。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才刚开了一个头而已。
接下来两节课,正好都是他的语文课,他有心发现,这几个空着的座位,却始终空无一人。今天他在两节课里要将一篇文言课文讲完,而这几位优秀学生一点内容都没有听到,这不仅让他突感课堂气氛死气沉沉,而且也为缺课的她们担心。
早自修再加两节语文课都缺了那么多人,但学校方面却没有一个人出面解释这件事,葛宜平的心里的情感正在升级,由起初的意外和难堪,到后来的不悦与反感, 现在课堂上正在讲课的他,几乎可说是愤怒。
十个座位空着,整个教室忽然就显得有些滑稽起来,仿佛被野生动物无情践踏过的农田,大片秧苗倒地,未倒的几棵,只是稀疏地插在那里,特别让人开始担心起来。因为缺席的学生过多,导致其他几个在场的学生也开始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仿佛心思已经跟着被带走了;不要说学生,就是葛宜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思想总是集中不起来,老是分心。只要窗外稍有一点动静,就让他误以为这几个学生回来了。他的眼神时不时往窗外飘,而这正是他平日里对学生最痛恨的表现,想不到今天自身也在上演自己最不屑的行为。
那几个空着的座位,在站在讲台前的葛宜平眼里,分外刺眼。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钱钟书《围城》中的句子——“发现五十多学生里有七八个缺席,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齿忽然掉了几枚,留下的空穴,看了心里不舒服”。
一个人的头脑中,不能出现“不舒服”的感觉,一旦出现了,它就会不断扩大、扩大再扩大,最终就像一只即将吹爆的气球。葛宜平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将书一扔,在教室里大发一通脾气。当然,他现在还是剩下一点最后的理智的,教室里坐着的学生是无辜的,冲他们发火实在是不应该。他长叹一口气,尽全力将自己的恼火硬生生收了回去。
接下来还有两节语文课是另外那个班级的,等到葛宜平再发现又是缺了几个座位的时候,他已经懒得对缺课人数作精确统计。人的自我麻痹,实在是自我保护机制启用的一种表现,不然,情何以堪?难不成让成倍升级的气将肺炸了不成!
直到将漫长的四节课有气无力而又筋疲力尽地上完,中午在食堂吃饭,越过人声鼎沸的空气,他隐约从其他几位老师的对话中听到这么一句:这次学校艺术节,大合唱是重头戏,还将代表区艺术节接待市委重要领导。
果然,刚放下饭碗走到办公室,方才缺课的几个学生的脑袋在办公室门口晃动。葛宜平示意她们进来,但也许是缺课使得她们内疚的缘故,她们你推我搡地将彭意和殷映欢两个娇小的女生推了进来,其他几个还是选择在办公室门口徘徊。
“葛老师,我们合唱团今天下午还要排练——”两个女生对着他小声说道。神色无奈而又委屈。
“你们已经排练了整整一个上午,难道下午也不上课?今天早上你们几点到校的,怎么早自修就不见你们的身影?”听说下午这几个女生下午都不能上课,对此葛宜平不仅仅是感到不满,同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忽然,午饭时听到的有关“代表区艺术节接待市委重要领导”的传言一下子在脑海中闪现。或许真有此事?
“老师,不仅今天要排练一天,音乐老师通知,明天还要再排练一天呢,说我们唱得不好,只能加班加点!”彭意声音清脆,又心直口快,一下子抢过了话题,但话语中却透着无奈与委屈。
“也就是说,为了这个艺术节的大合唱节目,你们两天上不成课?”葛宜平的眼睛直了。
“老师,何止两天?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们早上六点半就要到校,放学后还要留下来呢!”殷映红虽然是个初中女孩,但一贯比较矜持,现在也忍不住抢话,语气中带着抱怨。
“原来你们六点半就到校了,却连早自修都上不成?放学后还要继续排练,那你们什么时候做作业?课都不上,作业也没时间做,学习拉下来怎么办?”葛宜平情不自禁提高了嗓门。
其实,现在他最想说的是,你们接待领导的事,难道比你们的学习更重要吗?但面对学生,他知道不能这么说。于是又一次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
稚吟秋声:枯树枝上的羽毛(原创小说连载)第一章(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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