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晓珠
写在前面
作者的话:
我喜欢这些曾经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它们是那么神秘、深邃,营造属于自己的基调,无疑对一名创作者来说最有魅力。
这是一个关于时光的故事,写于作者梅晓珠十八岁那年(高二高三时),一个十来岁孩子的思想难免不开阔,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或许有偏激之处,文笔难免稚嫩,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读者见谅。《最美妙的是活着》中妞妞的善良和自卑折射出童年时代我们共同的回忆。爱,温暖,需要时刻警醒,最美妙的是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豆瓣评价:
梅晓珠的情感深沉,让人不容小觑。这则故事语言质朴真诚,诉说着对这个世界深刻的感悟,读完《最美妙的是活着》,智慧而精彩无比的句子比比皆是。梅晓珠的作品诠释角度独特,具有深厚的历史感,折射出复杂的人性,值得一看。
(六)
那天,晴空万里,晓慧多么想在这样的日子里跟亲爱的人手挽手走在湿润的林荫大道上,感受煦风的温柔抚摸,聆听爱人的絮语。
就在这时,她惊喜地看见了天醉,天醉脸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一种莫名的忧郁气质让人着迷。方天醉蓝色运动服里露着白领子,皮肤略黑却透着光泽,这个独特的年轻人沉稳而大气,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正在工作的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远处有个女子在欣赏他,为他而心动着。
初夏,气温缓缓升高,天醉在工作,周围任何事都扰乱不了他的思维,他在聚精会神地工作,目光坚毅而专一。
落英缤纷中,他手拿刨木机一丝不苟地打量木材,不顾淋漓的汗水,不管轰鸣的噪音,臂上的肌肉凸起,只见他牙关紧咬,嘴唇紧抿,象征着健康与力量。
晓慧痴迷了。
晓慧手执荷锄,时不时朝林外张望,她知道那个人肯定会来到这里的,隐约中一张坚毅的脸时隐时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轻轻地,轻轻地,这声音仿佛一阵阵撩人的微风,漾起她心中层层涟漪,麻酥酥的。
那声音她听见了,少女的作祟心态让躲在林子里不见他。她觉得他那粗迷的呼吸成了树林间最美妙的天籁。她渴望见到他,她巴不得这辈子这么叫下去。他见不到她,他也见不到她,他们的渴望化成了林间的水气,白茫茫一片。他包围着她,她也包围着他。树木一棵棵自动移到一边去,给他让路。他绕过林子,冲出雾霭,喊着她的名字,婉转而缠绵。她俏立崖边,散着鬓发,发上缀满鲜花。他喊她,她不应,他冲过去,她下意识地躲闪。
机器停止运转,晓慧才从梦中醒来。
她赶紧转移视线,走开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不想让别人猜出她在想什么。她怀着幸福的感觉逃掉了。
眼下晓慧已经过了二十岁生日。合欢镇有个习俗,女子一成年,媒人会多方打听,从四面八方赶来说媒。若早生个十年二十年,未成年就已有媒人踏破门槛。晓慧也不例外。
其实,媒婆们都是自发的、擅长靠说话营生的乡下女人,她们忙时犁田锄地,闲时扯故拉亲,呼朋唤友。也正是因为这些女人,我们民间大众的繁衍生息才得以继续,得以开枝散叶。媒婆功不可没。
媒婆们的到访令晓慧躲不及,她只好闭门谢客,但因为她妈妈张巧云的缘故,张巧云为人师表,受人尊敬,每天到访的学生尽不相同,他们个个不是抱着课本就是捏着试卷……
晓慧不是不知道,媒人有大半是冲着她妈来的,很多人的婚姻大事都渗透着利己和阶级成分,她不喜欢。于是,她委婉地拒绝了所有来访者,其中包括她的二姨妈张志云。
张志云能说会道,之前已撮合成不少姻缘。她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女人,她想凭着她妹妹张巧云的影响力凭着晓慧的品相凭着自己能说会道的口才给晓慧撮合一桩美满婚姻。男方家境殷实,有财有貌最好。如今妹妹忙着教书,晓慧已接近婚龄,不指望她这姨妈来提提亲还指望谁?
心动不如行动。张志云到李家做客,力劝妹妹给晓慧择婆家,旁敲侧击套晓慧的意见,这个老于世故的女人,善于察颜观色,见晓慧或羞涩或低头不语,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心想:这女子眼见儿真高!问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嫁个啥样的人家。
晓慧害怕这个二姨妈,一心想支走她,过了好几天不见她有想走的意思,只好自己先搬到奶奶家,奶奶是个卖针线的,对门正是方氏棺材铺,晓慧心想:恰好能找他说说话。晓慧学的是服装裁剪,每日裁裁剪剪沉浸其中,偶尔隔着纱窗看对门,他整天忙个不休,似乎从来没休息过。
你累坏了吧,怎么就不知道歇一歇。晓慧自言自语,偶尔抬头看看对面。那里有她的意中人。但,她始终没有勇气穿过马路,大大方方走到对面去。天醉永远是她想象中的天醉。
终于有一天,方天醉神采奕奕地走进晓慧所在的屋子,手里拎着塑料袋,而对面坐在缝纫机前的身体里的心怦怦跳着,心跳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止三倍!
你,你能帮我把衣服缝一缝吗?他看也不看前面的人,哗哗抖出塑料袋里的衣服。
坐在缝纫机前的的身体里的心在隐隐作疼,她轻轻接过他的衣服,说:你走吧,我给你缝缝就是了。她的语气轻微而颤抖,而他却一点儿也未曾觉察出来。他是个不懂感情的人。
他大概觉得有必要看一眼帮他缝衣服人的相貌了,咦?晓慧,原来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的眼里含着礼貌的笑意。
哦?才来三天,我奶奶身体不好,我帮她照看门面,她轻描淡写地说,她希望他能再说点别的什么,可他不再说话了,匆匆打量了一眼周围,推脱说有事就走了。
她目送着他远去,多么想说:有空多来坐坐,别老死命工作。可无论如何总开不了口。
他的衣服散发着肥皂的清香,和他的人一样充满魅力,晓慧觉得。
我每次放学路过,总能见着一件男士上衣被高高地悬挂在针线小店的廊沿上。我知道那件上衣是天醉哥的,而小店里的一切都被晓慧姐照看着,这是我趴在窗门缝里瞅见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醉哥终于记起来要取他的衣服了,不过这次他们聊得更多一些,晓慧的心渐渐感到温暖。渐渐地,时间久了,两颗年轻日益成熟的心慢慢走到了一起。
他们是劳动者的后代,性格像历经风霜的庄稼秧子,坚韧而朴实。每当劳累了一整天的身体能在清静的田野中得到舒展,他们手挽手散步,周围的花花草草随风扭动腰肢,窸窸窣窣往上长,白的黑的小动物在月光下跳跃,领头的大花猫举起前爪,后腿独立,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微笑着接过兄弟姐妹们编制好的花环,圆圆的一扔,恰好不偏不正扣在两个小情侣头上。喜鹊扑腾着翅膀,衔来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递给他们。月光如纱,遮住了新娘的脸,银河从天上落下来,围着他们形成了一个圆圈,河水静静地流淌,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浪漫的传说……
月亮露出笑脸,刹那间透彻万物,多么安静而美好的时刻。
月亮出来亮堂堂
顽皮娃娃背箩筐
箩筐大箩筐满
压得娃娃腿打颤
香饽饽焦饽饽
爹不吃娘不吃
留着娃娃一个人吃
月亮出来亮堂堂
亮堂堂
漂亮姑娘喜汪汪
喜汪汪
带月荷锄夜半归
情人坝前有君郎
有君郎
悠远的民间小调飘散着,飘散着……
这歌声声调柔和极了,淡淡的,朦胧着伤感与诗意,和我后来听的都市情歌迥然不同,歌声与内容跟情景如此贴近。
原来,天笑路过,见到此情此景,不由自主唱了起来。词是信手拈来的。天笑的小曲是合欢镇唱得最棒的,这个精灵鬼心眼扎实,手脚灵便,往往能悟到别人难以悟到的境界。
此时,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抒发情感。合欢镇的年轻人失恋了往往借酒浇愁,而方天笑自有一套发泄方式。
方妈妈活着的时候,抱着他们弟兄俩抓周,大哥眼睛瞄来瞄去,胖乎乎的小手摸摸鸡蛋,碰碰饭勺,挨挨钢笔,偏偏拣了一个戏子模样的布娃娃。方有财一愣,赶紧夺下来,硬塞给孩子一支钢笔,小天嘴见情形,哇哇大哭,“啪”地一甩,钢笔帽没影儿了,又勾下头找布娃娃。连试三次,结果就要个布娃娃。方有财夫妇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然后,怀中的小天笑说话啦,呜哇呜哇,呜哇呜哇,似乎在说:我啊我啊。
方有财夫妇大喜,这才想起还有个娃没试。笑道:该你啦,宝贝。
于是全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对着天笑,他他能给他们抓来什么东西。
方妈妈抱着小天笑,围着大方桌转了三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三圈,一眨不眨,她要记下儿子抓周的点点滴滴。这是做母亲的骄傲。
小天笑抓抓这,抓抓那,刚一拿起鸡毛掸子,就被他奶奶一把夺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拿这个做什么?
小天笑哇哇大哭起来,众人哄了好一会子,才止住哭声,方妈妈又抱着他重新抓,最后又抱着哥哥抱过的布娃娃不放。
他奶奶跛着小脚,老泪纵横,造孽呀,这是造孽呀!
方有财夫妇被老婆婆弄得心情坏坏的,今儿两儿子满周岁呢。方有财劝了一会儿子,老婆婆又恨恨地说:那年,你还不是一样,抓周抓来个啥?
方有财被妈妈问得一愣一愣的,忙笑着说:娃小,知道个啥?抓周还不是抓着玩?
呸呸呸,老婆子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两手搓开,要掌儿子的嘴,你放屁!你老娘我活了这么把年纪,还不知道啥叫‘从小看大,三岁至老’?
说完,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起来,方有财劝也不是说也不是,很是尴尬,弄得一家人心里别别扭扭。不就是抓个周嘛,真是的。
话说自从两兄弟抓周就抓同一个布娃娃后,方妈妈常常暗叹:同争一个布娃娃,将来两个娃莫要闹什么别扭才好。
一个布娃娃有什么好,相互让一让也就完了。这样想着,她就进入了甜蜜梦乡。
然而,她没想到二十年后,两个儿子之间会出现怎样的矛盾?她也不知道现在现在的晓慧取代了当年的布娃娃,正式出现在了天醉天笑两兄弟的生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