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一篇题为《炒黄豆》的散文后,便觉得写的就是我小时候的故事,我似乎又回到嘎嘣嘎嘣嚼着炒黄豆,吧嗒吧嗒吃着家常豆腐时度过的香喷喷的童年。
那时,种黄豆,只为过年磨豆腐,偶尔吃一次炒黄豆,足可以让我们回味许多个日子。年关将近,村寨里的孩子们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很是兴奋地传唱着“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打糍粑……”的民谣,掰着指头盼望着过年。
乡下人过年,磨一板豆腐,打一笼糍粑,是少不了的。劳力多的人家,集体分得黄豆也多,过年时一下子磨两板豆腐,全村人都羡慕。我家劳力少,分得黄豆就少,不够做一个“柞”。往往要等父亲从外地买回十多斤黄豆,凑在一起,才能做一个“柞”的豆腐。
现在我还是一直爱吃豆腐,可能是因为小时侯吃得少的缘故。除了过年,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豆腐,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奢侈。还有,农忙的时候,因为要干很重的体力活,母亲才会到豆腐坊端一块豆腐,说是给我们补补身子。
她先将大铁锅烧热了,再在铁锅的周围用瓷勺旋上薄薄的一层油,把整块豆腐放在左手上,右手握刀,直接在手上把豆腐划成薄的小块,放进锅里烙了。这时关键要掌握好火候,由于放的油少,火大了,容易烧糊;火小了,又好粘锅。
母亲便用细火慢慢地烧,直到贴锅的一面颜色变黄,起一层又脆又薄的锅巴后,再烙另一面。最后,撒上葱花和食盐一起炒了,袅袅豆腐香味便扑鼻而来,馋的我直流口水。母亲说,豆腐炒三遍,是肉都不换。在没有肉吃的日子里,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家常豆腐,也是生活的一种享受。
做豆腐的磨坊在村寨的东头,只有过年的时候,豆腐坊里的生意才开张。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张罗着磨豆腐。由于湾子大,人口多,而我家没有劳力,黄豆也不够数,每年都要等到腊月二十八、九,才轮到我们家磨豆腐。
先要将黄豆用水浸泡一个昼夜,等做豆腐的师傅用手指挤压了豆子后,依照豆子浸泡的程度,才知道做豆腐的时辰。
轮到我家磨豆腐,大多在深更半夜。懒觉是睡不成的。往往是上一户人家的豆浆进了大煮锅,下一家就开始挑水。那时,我只有十三、四岁,个头不大,力气还没有长足。每次挑大半桶水,腰还抻不直。
豆腐坊里有一个大水缸,能装四、五担水。湾门口就有一个弯月形的大堰,平时是湾里人清洗污物的地方,水也就特别脏。我只有到村口的南上塘里挑水,虽说离豆腐坊仅两、三百米远,可往返四、五趟,单挑四、五担水后,我的骨头就象散了架一样,简直想趴下。但我终于没有趴下,我得咬着牙帮母亲推磨。
那磨盘是用大理石做的,很是笨重。看着豆腐嫂一勺一勺不停地朝石磨中间的洞里添了水和豆子,我和母亲一圈一圈艰难地推着磨盘,豆大的汗珠子也就一瓣一瓣地滴答着。直到磨浆全部进了摇包,我才可以稍稍松口气。
这时,要用摇包将磨浆里的豆渣分离出来,过滤后的豆浆才可入锅。摇摇包虽说也是力气活,太累的时候,我能歇息一会儿,这样边摇边歇,等到摇包底下不再滴浆了,我的任务就算基本完成了。
母亲用柴草烧开了大铁锅里的生豆浆,豆腐师傅便拿来两根竹棍,从锅里取出豆条,连棍插在墙上。然后,用大木瓢将煮沸的豆浆舀进坛子里,点上石膏水,盖上盖子。约莫半个时辰,坛子里的豆浆就变成了豆腐脑。
母亲用白瓷缸舀了小半缸子豆腐脑,加了红塘,硬要我喝了。母亲是舍不得喝的,她说半缸子豆腐脑能做好大一块豆腐呢。之后,豆腐师傅用木瓢将豆腐脑舀进一个大白布包里,拿一块大青石压上,挤出里面的“膏浆水”,再等半个时辰后,解开布包,豆腐脑就成了鲜嫩可口的“白豆腐”。
后来,听说豆腐坊里再也不需要人推磨了,改成了驴拉磨;再后来,又改成了电动磨。做豆腐的工艺改进了不少,工序也简单得多,做出的豆腐雪白雪白的。可我总感觉其气色、口感和味道差远了,缺少用土灶烧锅的烟火味和用手推磨的筋道与力道。
离开家乡后,我再也没有品尝到味道纯正,香气溢人的家常豆腐了。虽说现在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美好,可缺少家常豆腐的日子,还是觉得少了些许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