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8月30号我做完了最后一次化疗,转眼间将近一个半月过去了。现在的我,正常上班,正常吃饭,看着与健康的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而我也在努力地让自己像个没病没痛的人一样活着。
随着化疗反应慢慢散去,我的身体状况也慢慢地开始好转了。让我颇感安慰的是自己吃饭的胃口较化疗期间好了很多,吃东西不再让我觉得是件痛苦无比的事了,能吃让我胖了一小圈,腹背摸上去不再是令我感觉皮包骨的忧伤感觉了。前些日子,我走几步路便会觉得浑身乏力,小腿僵硬酸痛,根本迈不开步,而现在我居然能支撑自己快走二十分钟了,我得意于自己体能的逐渐恢复。我生性喜好一个人到处游荡,我们上班时间的特殊毫无遗憾地成就了我的这一爱好。我喜欢走在微雨中的湘江边上的那份冷清,我也喜欢在公园里看七旬老太老先生跳交谊舞的那种热闹。塞着耳机旁若无人地走在大街上听毛姆的《人生的枷锁》,加措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几乎是我近些日子游荡的标配。
上午的游荡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下午两点到九点的上班时间也并没让我觉得难熬。四点过后的那十个作业班小学生调皮捣蛋动不动弄出点幺蛾子来惹我和另一个管班老师发点小火,那是常有的事,但我们早已练就了对付那般小子小丫头片子的绝活,而且还时常能感受到收拾那般小鬼的快意。晚上七点到九点的初二作业班由我主管,管着学生的纪律,教他们做英语作业,逼他们听写英语单词背诵语文古诗词,独个地给时不时闹点情绪的问题学生做些思想工作,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内容,也是我乐于去做的。当时钟指向九点的时候,我一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出了学校门步行两分钟回到家洗澡,躺床上听着睡前催眠曲,渐渐地便有了睡意渐渐地入了梦。
我努力地让自己过着像个正常人一样的平淡无奇的生活,但我终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健康人。有时,我站在家里卫生间那面宽大的壁镜前,看着镜中做出微笑表情的自己,那圆圆的光头,那因了化疗而一直有些浮肿的脸盘,那显出些消瘦的身形,突然地眼神就会暗淡下来。我的十个手指甲无一例外地暗黑无比,令我羞于在人前伸手。而天气稍微转凉,两口冷风吹来,我便会鼻塞头痛患上感冒。这些无时不在提醒我,自己是个癌症患者,我的体内还极有可能潜伏着无数欲置我于死地的癌细胞,而这也隐隐地会让我感觉有些害怕。
是的,老实说,我心里真的感觉有些害怕,因为我的背后没有任何支撑,我若站不稳了,就是硬生生地倒下去,无法依赖外力来拉我一把。常常会有人跟我说,你做的一切都要为了你的儿子,你要去理解宽容你生病的丈夫,要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尽量和谐。那些话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都说得很在理,但很多事情只有我们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懂得其中之痛之难。我那飘摇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灯,我那脑子日益糊涂的名义上的丈夫,我那年幼不暗世事艰难的小儿,已是压在我心头的几座大山,凭我之力想要撼动谈何容易。
人生活到我这个份上,在历经了这么些世事的痛苦与沧桑后,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身边的人告诉我该怎么去做了。卑微无能如我,能做的我会努力去做好,做不到的我也不会再去勉强自己了。这场病让我深悟了生命与世事的无常,无奈与痛苦,却也让我那凡俗的内心稍微开了些窍。现实告诉我,活着我们就是来承受那可能伴随我们一生的苦难的,而那些串联在我们生命中的苦难大多只能由我们自己咬着牙去承受,我们熬过了多少苦难就能得多少的解脱,而活着,我们要随时做好迎接苦难的准备。
让我庆幸的另一个人生安慰是,在这场病后,我慢慢地在学着真正为自己去活了。我懒得与人去计较那些小得小失了,我不再那么容易去生闲气了,我开始学着尽量平和地与人相处与人沟通了,沟通不了我选择沉默退让,我也再不会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去伤神了。活着,我们其实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尽量地不去妨碍他人,尽量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尽量地简化自己的生活,尽量地让自己心里多存一些善念。
我那烂泥潭般的生活现状依然会让我有些焦心,但我明白过度焦虑亦无济于事。认真地去过生活,让生活顺其自然,让生命顺其自然,让一切都顺其自然,或许才是我们活着最该有的姿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