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破败的院子里的石碾边,在想我的脚哪儿去了,巨大的圆形磨盘上满是从树上落下来的枯叶,会不会被埋在里面。我记得刚才找过,没找到,菜园里也没有,难道我的脚长了脚跑了么?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一个拄着拐杖走路三步一摇,随时都有摔死迹象,满脸皱纹的老头从不远处走过来,看到我就热情地打招呼,热情得不得了。
“啊,是好久不见了。昨天你把你的茶杯落在我家里了。”我笑了笑,看着他年迈不堪的模样,有些心酸。
他老得不像样子,但说话很利索,而且一直怀疑村里的那些孩子想偷他的宝贝,更想杀了他:“难怪我在家怎么都没找到,还以为被那几个调皮捣蛋鬼给偷走了。”
“那些孩子真皮啊,昨天晚上他们在我的菜院子里拉屎,早上起来,我踩得满脚都是。”我点了点头,对那些孩子很无奈,真的太皮了,经常来我们这两个老头子的家里偷东西不说还捣蛋,恶作剧。
“老伙计,我们真的老了。我记得我早上我来过你家的。”他在我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咧着嘴,露出一口完整的好牙。
“真的老了,我错怪那些孩子了,我想起来了,那坨翔是你的。”我苦笑着,想起了些什么。对,想起了些什么,可转眼之间就忘了,我想起了什么,只能去问身边的这个老伙计,“老伙计,还记得以前的事吗?咱们年轻时候的事。”
他放下了拐杖,抓着满头蓬乱,茂密的黑发:“啊,让我想想,想想。想一想。”
他想起了些什么,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兴奋地神色:“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以前你写了游记,把咱们经历的大多数都记下来了。”
“是的是的,啊,是真的。”我也想起来了,可是我把笔记本放在哪里了,“想起来了。”
两个老人在破败不堪的院子,坐在梨树下的石碾边,兴奋地抱头大笑。
路边得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早就习惯了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也习惯了我们的不正常。
“老伙计,你的脚怎么又出去了?唉,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把笔记拿出来,我想知道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老伙计拄着拐杖,向我如同猪窝一样的屋子里走去。
他步履蹒跚,一步三摇,走路不利索,和他说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我早上踩了屎假肢放在院子里,打算出来清洗的时候,不知道是被狗叼走还是那些皮孩子给带走了。还是真的自己走了,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秋天中午的风很凉爽,一阵清风吹过,空荡荡的袖管随风而动。我想起来了我的手昨天请假离开了,脚没有请假,应该是被偷走了或者被狗啃了,如果那些皮孩子或者狗追它,肯定跑不掉。
迎着风,满头的白发随风而舞,挡住了半只眼,枯叶唰唰而落,盖住了整只眼睛,它看了一眼四周没人,挪了个个儿,跑到磨盘上看着屋子里的老伙计。
我苦笑着:老伙计,我想不起你是谁了。
同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一步三摇,把几本已经积灰的笔记本拿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老伙计,咱们开始吧?”
“真的要开始吗?”
“当然了。因为我已经忘记你是谁了,我真的不想忘记,所以打开吧。”
他把最旧的笔记本拿起,其余的放到了旁边的石碾磨盘上,把眼睛吓了一跳,赶紧钻孔进了眼眶里,他把笔记本放在了他的腿上,然后在食指上沾了点口水,轻轻地翻开了笔记本。
第一页,只有一句话,工工整整:“谨以此书,祭奠我们逝去年华。”
那一年,我们都还年轻,二十出头,血气方刚。
那一年,就在五年前。
五年,我们老去了,它们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