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正在飞驰着,由于群山万壑的原因,隧道重重,窗外的景物忽闪忽闪,像是在看一部信号不稳定的电视。还是大白天,播音员疲软的声音让火车上的广播已有午夜之声的韵味,随后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让感性的人听到了小镇熟悉的乡土味,而让性感的人们总是听成了“骑李湘”。此时,整个车厢正在午睡的人们已被周杰伦唤醒。
故乡的空气中总是飘荡着一股特殊的气味,炊烟,腐土混杂。就这个气味M一闻就是十八年。每次回家,首先迎接他的不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这个气味,因为太熟悉了。M把这番感受跟在老家的哥哥交流了一番,他哥说:气味倒是很浓很杂,但主味是大粪味。M说:原来我们的成长伴随着大粪的浇灌。你看,田里的庄稼没大粪还不能茁壮成长,蔬菜和粮食都来自农田。这是我们的物质方面,而精神方面也跟大粪息息相关,进入学校开始,我就知道了一个比喻,老师是园丁,学生是花朵,你说园丁栽花能不使用大粪吗?在那个化学合成肥缺乏的年代。每种卑微的事物都有它的作用。哥说:道理是这样,但你也不能把我们说成是吃屎长大的吧。M:...
车厢像是一个仓库,基本上没有闲置的空间。伴随着列车员响彻整节车厢的叫卖声,餐车在狭窄的过道上推行,午餐时间到了。刚刚睡饱的人们,接下来准备解决吃饱的问题。M马上意识到等会去泡面的人会很多,于是操起一盒方便面向热水箱急速走去,突然一个中铺上的一只脚伸到过道上,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只脚掌,M已来不及闪开,直接伸出手去招架那只脚,还好没发生让脚给扇耳光那样的超偶然性事件,狭窄的空间好像让人恨不得首脚相顾。瞬间,方便面味,盒饭味和一些不知出处的味道充斥着整节车厢内,一时无法散开。
M的成长似乎还比较顺其自然,而现在的孩子就是成长在化学合成肥泛滥的年代。坐在家乡宽敞明亮的公共汽车上,M看着路两边的别墅像细胞分裂那样快速蔓延,覆盖了几个山头,大有癌细胞跳出凋亡周期之势。而公交内,一位母亲开始了跟她儿子富有启蒙意义的对话。
母:这些别墅太漂亮了,看,那套听说只是装修就花了一千多万。
子:这么贵,是不是城堡?
母:很正常,人家按超五星级酒店的标准来。
子:我还没住过酒店呢。很大很漂亮吧?
母:是呀,你舅舅家的房子装修用了五十万,就已经很漂亮了。你长大了要好好读书,好好考试,好好工作,买大房子,养着妈妈。
子:要考不好呢?
母:打。
子:敢打我?一脚就踢飞了。
夜已经沉了下来,车厢内熄灯后,旅客也随着黑夜安静下来。由于火车的偶尔变速,让睡在下铺的M,总担心被摇下床。一夜间总是反复醒来,又继续睡去。枕着枕头,耳边总是响着火车轮和铁轨发出的轰轰声,坚硬、冰冷。
一曲高山流水飘荡在席间,M每次回家,总是跟儿时的伙伴小聚,故人相聚,总能让人在过去的时光里再活一次。这酒就像情感催化剂,三巡过后,大家聊开了。
说到结婚,当中已婚的开口了:“像是战争,需要筹划很久。由于民俗的关系,大部分都选择春节前后结婚,此时需要提前半年预定酒店,不知是结婚的人多了还是酒店太少。”
“那是选黄道吉日的瞎子都是一拨的。”另一位已婚者说。这让M感到所有的事情总有外力牵引。
说到家庭,又是已婚的开口:“感情脱胎换骨成亲情,以前都说我女友,后来说我媳妇,现在说我那婆娘。”
说到事业,有的鄙视公务员,但还干着公务员;有的说客户是傻逼,但还陪着傻逼唱歌;有的说老板娘长得不合理,但还是违心的说她的某件衣服很得体;有的说某个同事就是个人渣,但心里又自我安慰:遇多了人渣,才能逐渐强大。世界是对立统一,事业好像也一样。
是不是酒太过了,让他们似乎真的回到过去,刚刚叫着服务员小妹上瓜子,现在已经改口叫姐姐了。还是那曲高山流水,也许M这一代逐渐从酒杯要过渡到茶杯了。
火车继续前行,向着远方,奔驰在田野上。车内无非有两种旅客,离家和回家的。M属于前者,为了梦想去外面闯一闯这类带有煽动性的口号,此时对于M来说像是昨夜酒桌上的醉话,似乎培植梦想的土壤只能是外面。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当M坐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内心剧烈排斥离开。同行的兄弟突然也说出一句,要不我们下车,不要走了。 此时此刻,M真正觉得外面的世界确实很无奈,大家过得并不开心,导致有这样的想法。
离开的那天早上,一片阴霾,天空有雨,似乎很难落下。出门前,M强迫性的再一次内心梳理,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在确认已收齐后,环顾了家中熟悉的一切,身背双肩包,手里拖着拉杆箱,走出家门,一副远行的样子。在走向车站的路上,M看到了小学同学的母亲,身背着她孙子。这对隔代组合,让M也看到了时间的急行,让衰老发生,让新生进行。M跟他们打了招呼,突然那位母亲背上的小孩疑惑的说:这么大了,怎么还背着一个书包?